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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风至退下之后,小庄伏身窗户边儿上,船行水上,夜风送爽,江天之上,群星无芒,只浮着浅浅淡淡地云,那一轮月,将圆未圆,格外皎洁。
小庄道:“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啊,是了,如果是他,听了这个,恐怕又要笑我了。”
小庄想到昨晚上成祥说:“那些诗啊词啊之类,我虽然不懂,但我知道你是不高兴的”
小庄哑然失笑,此刻她的确是不高兴的。
却不知道,同样沐浴这万古之月的成祥,此刻,正在做什么,是何等情形。
小庄看着圆月,慢慢地合了掌,仰头对月念道:“请月神庇佑,愿他诸事如意,遇难成祥。”
“这是什么意思?”
成家屋内,成祥望着手上那张纸,呼吸有点乱:“老子怎么、怎么看不懂?”
成祥早上出门后,精神抖擞,正巧巡街的时候赶上宋家的小少爷又出来游玩,因跟卖瓷器的摊主争执,便叫人砸了半个摊子,正趾高气扬,就见成祥叉着腰似笑非笑:“啊,又是你啊,宋联宝!这么久不见,老子还挺想你的!”
宋联宝一见,脸色发绿,上回他被成祥捉回衙门,宋家打点了数百两银子,才叫张知县偷偷把人放了,自此软禁家中。
没想到成祥被污为盐枭,宋联宝这才得以跑了出来,谁知还没来得及笑,成祥已洗脱冤屈,宋家怕宋联宝惹事,又把他揪回去,可是宋小少爷是个爱好热闹的主儿,哪里圈的住,今日便又跳出来,谁知惹祸的买卖才开张,就遇到冤家对头来讨债
成祥人逢喜事精神爽,此刻能上山擒虎下海降龙,好不容易逮到出气的本想狠揍宋联宝跟几个狗腿一顿,没想到这几人学乖了,一概举手投降,求爷爷告奶奶地叫,硬是不还手,弄得成祥很抑郁,只好一人在屁/股上踹了脚,打发黄胖他们押回去了。
成祥拍拍手,咂嘴:“没劲儿!一帮怂货也敢出来横!”
“他们是欺软怕硬嘛,”胡老二在旁看着他,啧啧道:“捕头,您今日跟吃了十全大补丸一样,就算是来一头老虎你也得把它吃喽!谁敢还触你霉头啊,这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嘛!”
成祥笑道:“滚你的,谁吃老虎啦,老子就是老虎养大的你忘啦?”
胡老二道:“是我说错了,应该是说您就是一头老虎,见谁要谁,那谁受的了啊。”
“你才见谁咬谁呢,”成祥笑骂了声,长长地舒了口气,感慨地说:“不过话说回来,老子终于要有娘子了啊如果我那虎娘知道了也应该会很开心吧”
胡老二捂着嘴笑:“捕头你还记得你那虎娘啊,要不要接她老人家过来,让小庄娘子伺候婆婆?”
“去去去,净瞎说,”成祥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又道,“你可别只顾着笑,回头去找算命的陈瞎子,让他给我算个好日子,自然是越快越好”
两人说说笑笑,就见大猛从前头经过,遥遥见了,就过来碰头。
胡老二问:“胖子,你干吗去了?”
黄胖笑道:“我从衙门来,那边盐枭出事儿了,守备大人派的兵一团乱呢先前我本来是给温副将报信让他回来收拾乱摊子的,对啦,我见他赶着一辆车,听说好像是要回家探亲去了。”
成祥不知该关注哪个消息:“盐枭怎么出事儿?姓温的要走?”
黄胖忙着把事儿说了一遍,又道:“我见温大人走的挺匆忙,跟别人一打听,才知道他好像是回家探亲。”
成祥想了想:“原来盐枭还越发嚣张了,守备的兵也敢劫算了不管其他的倒是这姓温的,忽然间悄无声息就要走是怎么回事儿,哎呀真是的,我本来还想成亲的时候也请他来喝杯喜酒呢!”说到最后,便又得意地掩不住笑。
胡老二道:“温大人该不会也是回家成亲吧?”
成祥把嘴撇到了耳朵根儿,不屑地说:“不是说探亲吗?就他那阴阴阳阳不咸不淡地小白脸儿,哪个姑娘会看得上他!”
成祥但凡听说有关温风至的,就没有好话,胡老二跟猛子也知道成祥跟温风至不对付,当下也附和:“捕头说的很是!”
如此说了几句,成祥望着那湛蓝的天空,忽然叹了声,感慨地说:“唉不过想起来,像是姓温的那么不招人待见的货色也能回去探亲老子却只有虎娘如今连虎娘也不知是生是死呀!”
胡老二跟黄胖对视一眼,忙安慰。
然而成祥毕竟不是那种自怨自艾的性子,当下很快振作起来:“大概是老子要成亲了,所以感慨也格外多好了好了,不说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眼看时间也不早了,当下兵分三路,成祥回家,胡老二找神算陈瞎子去,猛子训了会儿街,自回衙门去了。
成祥想到小庄,满心欢喜,然而却隐隐地又有点不踏实,总觉得这欢喜来的太过强大,竟让人有种太过圆满了不太真实的感觉。
成祥向来孤行,也习惯如此,从没怎么渴望着想要个什么伴儿之类,不然也不会虚掷这般热血年华如今得了个小庄,却像是陡然唤醒那骨子里的热爱,时时刻刻地惦念着她。
成祥一路上飞跑回家,顺路见那甜香的桂花糕出炉,觉着小庄是喜欢的,于是又买了点儿,喜滋滋地往家赶。
如今回到家中,却见庭院里鸦雀不闻,这种感觉就像是回到从前。
成祥似察觉到什么,可又拼命说服自己那是错觉,他叫了声:“小庄,小庄!”惶惶然叫着,就进了屋。
屋子里空空如也,收拾的干干净净,成祥看着那空空地卧房像是有什么从脑中呼啸而过成祥呆呆看了会儿,便又跑去院子里,菜园中四处找了一圈儿。
三只狗儿站在门口,六只眼睛乌溜溜地看着主人跑进跑出,没头苍蝇似的。
它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知道主人心里难过,但是却无法出言安慰,只是静静地担忧地看着成祥。
最后成祥又跑进小庄的屋里,他看到桌上有一张纸。
成祥一把抓起来,脸上的汗似乎迷了眼睛,呼吸也太过急促,他竟然看不清那写得什么字,只觉得那些字跟他闹着玩儿一样,从纸上飞起来,在眼前飘。
“这都是些什么啊!”成祥大叫一声,声音把外头刚来的胡老二吓了一跳。
胡老二竟有点不敢进门,站在门口试着叫了声:“捕头?”
成祥从屋里飞快地跑出来,胸口起伏不定,脸色发白,眼神像是能吃人。
胡老二从未见过他这样,竟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成祥揪住他:“老二,你你给我看看,这是什么意思?”
胡老二快要喘不过气来,挣扎着低头看去,读道:“妾如浮萍水上,东西无据,非君良配”
成祥听着,每一个字冒出,他的心也跟着抽一抽。
胡老二拼命伸了伸脖子,提心吊胆地往下又看:“君如明月清风,自当有佳人淑媛,共效于飞,此后山长水远,各自珍重”
下面还有最后一行字,胡老二如垂死挣扎,拼了一口气:“愿”
成祥一松手,胡老二往后退了几步,大口大口地喘了起来。
成祥眼神发直,问道:“我就想问问,这是什么意思?”
胡老二的心有点凉,也有点难过,可也不敢不说,不能不说,回想之前小庄那个眼神胡老二道:“捕头,这个意思是,她走了。”
成祥握着那张纸:“不,一定是你看错了,老子不信。”
胡老二道:“捕头,真的是这样,你看着已经写得很明白了,她说她说她无依无靠不知是要往哪里去配不上你,你你就像是清风明月,将来一定会有好姑娘配得上你以后还让你保重”
“放屁!”成祥忽地大吼一声,眼圈红通通地,“无依无靠怎么不好好地靠着老子?不知要去哪里怎么还乱跑?要让老子好就留在这!自己拍拍屁/股走了还想让我好?!我怎么好?怎么好!”
胡老二难过,低下头,眼睛里也有泪:是啊,成祥之前一团儿热乎,都叫他去找陈瞎子定婚期了,他是真的喜欢上小庄娘子,只可惜终究是留不住人。
“捕头”胡老二想安慰,却又不知该怎么安慰。
成祥摇摇头,低声道:“你你走吧。”
胡老二道:“捕头,你别、别太难过了”
“老子让你滚!”成祥大吼一声。
胡老二咬了咬嘴唇,终于转过身,默默地出门去了。
成祥握着那张纸,呆呆地站了一刻钟,才慢慢地坐在了门槛上。
从日升到日落,渐渐地明月升起,成祥始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