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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一间简单的石屋,脚下的青石大砖沁凉入脾,苏苏赤着脚走下地,周遭一个人都没有。想起最后的意识中那个熟悉的声音,她皱了皱眉,低头看看身上简单的青色长衫分明是他的。
她勉强把衣服一拢,直接捏起诀就要御风而去,才刚一催动术法,一股阴寒之气突然从丹田而出,流至四肢百骸,她蓦地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跌靠回床榻——
“别妄动术法。”
一股气劲瞬间将她护住,轻轻推往床榻。
“上次你在和蛟龙激斗时被咬伤,因此寒毒顺着你在激战时尚未平复的内劲和血脉四处游走,散播更急。”毕竟若是平日皆有术法护体寻常毒物怎能奈何?但关键便是在全力对战气血翻腾时那一口,寒毒甫一入体便被全速游走周身的气劲催动着扩散到身体各处,瞬间入侵到内息中,“我已将你身上的寒毒制住,不日就能驱散。你先在这小住几日,我会让式神照顾你。”
苏苏道,“不必了,你且送我到王师,陛下身边会有人照顾我。”
他平静的声音传来,“这里是周方国境内,帝辛此次遭遇突袭暗杀,已被护送回朝歌。虽然他在各境都发了通函,但这次你是被闻仲所伤,就算回朝歌,若你的伤势未愈,无异自入虎口。”
苏苏也不是赌气亏待自己的人,她蹙眉细思了下,“寐喜呢。我的同伴如何?”
“他去向不明,那日我将你带回周方国,并未多注意帝辛那一行,因此也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苏苏沉默着。
“若是因为我的话,这几日,不会轻易见面,不会造成你的困扰”他停了下,声音有些轻,“你,能否暂时留下。”
她坐起身,淡淡地道,“姜尚,你这样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他的声音渐渐飘远,“我不需要结果。”
她坐在水镜前,这石屋颇为简陋,因此所有缺失的东西全部由姜尚幻化而成。
苏苏托着腮,式神正为她梳妆。他离群索处,石屋周遭几乎没有任何人经过。每隔两日傍晚他会入屋为她驱散寒毒,其余时间倒是兑现他的话,从未在她面前出现。当然,若是有任何难题,只要伸手触摸一下水镜,呼唤他的名字,他就会出现。
简直就是封神版的阿拉丁神灯。
这样的日子无聊又压抑,不可谓言,她的心绪也一直难以平静,难言的沉郁窒息。
每每觉得或许她可以忘记那个人,他却总在思绪无防备时出现,挑动记忆。
他的大义,她并非不理解。但终究,意难平!
在她已决定与他再无牵扯,此际又她无预警的站起来,压下浮躁的心绪走出门外。式神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两人在暮秋的山林缓缓而行。
空气一日比一日凉爽,她将他的青衣还回去,要他用术法化出她旧时的红衣,青丝披散着,在薄雾轻拢的山道上走着。
这里令她想起了昆仑,一样的静谧,一样的隔绝。曾经她以为昆仑是安全的,未想到后来差点成为了她的死地。
一叶枫红突然从视野内飘过,苏苏仰起头,伸出手轻轻接住它。
顺着枫叶的方向,她绕过山路,眼前霍然现出一片火红的枫之海
它们静静的燃烧着,绽放着温暖的火焰。层层叠叠的环绕着一弯碧蓝湖水,枫叶流丹,层林尽染,绚烂地令人不敢逼视。
远远,忽然传来嘹亮的樵子歌——
“登山过岭,伐木丁丁。随身板斧,砍劈枯藤。崖前兔走,山后鹿鸣。树梢异鸟,柳外黄莺无忧樵子,胜似腰金。对月邀饮,乐守孤林”
语中的快活悠游之意令人向往,少年郎唱着樵子歌扛着柴木从对面山头出现,待看见一身红衣,站在这片火红的枫林下笑望着他的少女时,他脑袋轰然一声,口中的歌词全忘了调,凌乱不成语。
“你你是妖是仙?”
“为何就笃定我不是人。”苏苏走近他几步,她身后的式神迅速隐匿住行踪,贴身护佑。
“你你定是山精妖怪,”少年郎后退一步,“我娘说,这里向来没有人烟,若是在山上遇到孤身一人的美丽女子,肯定就是妖魔幻化,想将我诱走吃掉。”
苏苏媚眼一瞄他腰间的砍柴刀,“既然你不相信我是人,何不用此刀试试?”
完了完了,被她看一眼便腿软了,他就知道她一定是妖精。他伸手往砍柴刀一摸,可对着那张娇滴滴的脸,他怎么也无法砍下去。
苏苏款款走到他跟前,“不试着杀杀我,看看我是不是人?”
会说出这样的话,你本身就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
“怎么不说话,”少女歪头又娇又媚的看他。
他心一横,“不杀了不杀了,我娘说,若真是妖怪那怎么逃也逃不了,倒不如和它们商量商量能不能换一个不那么疼的吃法。”搞不好商量到最后,还能顺便讨论下干脆换一个人吃吧。
苏苏停下来,不逗弄他了,“你们两母子倒真是有趣。”
他摇头,“我娘说”
“停!”苏苏直接卡了对话,其实你压根没断奶吧。
他认真的道,“我就干脆装作没见过你,你也不要吃我好吗?”
苏苏耸肩,知道他无论如何从甫照面起就笃定了她一定是妖,一百年不动摇。不得不说他的第六感真是强烈,“只要你告诉我这附近还有没有什么有趣的地方,你便可以离开了。”
“原来你是刚刚搬过来的新妖啊。”少年郎拍拍胸脯,“我从小就在这里砍柴,这附近的地形问我就对了。”
他领着她顺着湖的上游沿途欣赏风景,其上有数条溪流汇聚。
“这是磻溪,仰着这条溪流而上,景致是最美的了。”行了好一段路,见那妖精从头至尾没有露出獠牙吃他,只温言软语的听他描述这沿路风景,面上平和得不像人们口中凶恶噬人的妖怪,便也渐渐放松下来。
苏苏撩起长长的裙裾,涉水而过,“还有什么趣事吗。”
他挠挠头,想了想,“也就只有这段时间突然出现在磻溪的一个怪人。没见他有什么营生,只整日执着竿钓鱼,怪得是每次我砍柴来来去去,可从没见他成功的钓出过一条鱼。想来也是个奇人吧,寻常人像那般早饿死了。”
苏苏心中咯噔一下,历史已经发展到这里了吗。
那么,身旁这人日后便是姜尚的大弟子——
“武吉!”少年郎心无城府的笑道,“我叫武吉。你呢?”
她不答。
“啊,是武吉冒犯了。”他道,“我娘说,我这人常常剃头担子一头热,极容易忘形,刚才又说胡话了。”
“没事。日后你便会知道了。”整个天下,千秋万世后的天下,都会识得那个名字。
他偷眼再看了看这美姑娘,为掩饰糗意,大声放歌起来,“登山过岭,伐木丁丁。随身板斧,砍劈枯藤无忧樵子,逍遥自在”
樵子歌响彻山林,这悠游无忧的样子真令人嫉妒啊。
溪流的奔流声越来越近,隐约窥见那人垂钓的侧影,苏苏犹豫了下,停住脚步。
武吉自顾自的在前面领路,待发现她不在时不停左右张望,眼尾窥见那怪人今日又坐在磻溪边垂丝,不由加快几步挨近他。虽然那妖怪看上去很是无害,但到底心中还是有些发悚,能在这里遇到同伴,虽然未必会有助益,但潜意识中,总会有些安慰。
他放下肩上的柴木,主动前去攀谈。
“时常见你在此执竿垂钓,今日再遇”
苏苏远远的望了一眼,毫不留恋的回身走开。
身后瑰丽的传奇在一寸寸展开。
神的传说,众神的战争,新神的诞生开始描绘于画卷笔端。
她却没有一丝意动
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切还没有开启之前。
她只是一头误闯到蟠桃林的小白狐,他只是蟠桃园中的小小守门人,兔子也只是一只单纯的咬着萝卜整日带着她上山下海的肥兔子。
流年就这样哗啦啦的冲刷而过。
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
能不能有什么东西,将时光留下?
让那时间定格在最美好的刹那,曾经有个笑容浅浅的少年左手抱着白狐右手勾着心不甘情不愿的兔子,歪歪扭扭的,满足的睡倒在桃花下
时光就这样一去不回头了。
所有人,都身不由己地走向那条必须走的路。
她迎着飒爽的秋风在这个神话开启的季节调头,呼出一口气,缓缓离去。
拂去一身寥落。
被抛诸身后的神话正如火如荼的上演。
神的传说,正招展传唱着延续数千年来的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