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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似乎从来都没有办法开心
於是,纪哥哥口中的蝴蝶兰,就成了她唯一可以想望的寄托。
她很想能为娘亲做点什麽,哪怕自己也明白那些美好又飘渺的传说,只是需要慰藉的人们想象出来的故事而已。
所以她不顾娘亲向来严厉的禁足令,偷偷地离开了那间养满了毒虫的腥臭的小竹楼,偷偷地跟著纪哥哥去了望月岭。
那是她八岁的生命中唯一一次的任性。
然而却并没有为娘亲带来任何的快乐。
她小小的希望,以为能看见娘亲笑容的希望,亦如那化作齑粉的淡紫色花瓣,洒落在母亲的脚畔。
而她所受到的惩罚,却比原本她勒令自己习惯的黑暗,更加多。
在她“没骨气”地断断续续哀求了整夜之後,闭合的门缝之中终於出现了光亮,刺痛她的眼睛。
娘的身影出现在石门之後。
然而等不及她活动僵硬的双腿站起来,只看见金光一闪,有什麽东西迅速地爬进了石洞,迅速地,钻进了她的身体。
“啊”她早已干哑的嗓子只来得及发出这样一声惨叫,久未饮水进食的小小身子已经扎倒在地。
“与其让你小小年纪就跟男人乱跑,不如替为娘多做点事情。”
重新掩上的石门之外,抛下昏迷女儿留在黑暗之中的紫衣女子,神情依然冷漠。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熬过那三日的。
嗜人的蛊,在她身体里整整折腾了三天三夜。八岁的女孩子,忍受著四肢百骸蚀骨钻心之痛,恨不能就此死去!
娘不会让她死。因为她毕竟是她女儿。又或者是因为她对她来说,还算有些许用处吧?
虽然从小就是与各种野兽毒虫一起长大,但是切身感受到苗人蛊毒的可怕,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
而自此之後,她也真正成为了一个浑身是毒的“药人”。
再没有人,敢轻易接近她。包括纪家的大哥哥。
这就是母亲的目的吧?让她无人敢靠近,让她成为一个连血液都是黑暗腥臭的怪物
可惜她当时还不懂,她以为这仅仅是一次任性的惩罚而已。八岁的她,自然还是不懂今後自己是否会跟别人不同。一个满身皆毒的女孩儿,到底要付出多少代价,才可以换来他人一个真心的笑容?
1、苗寨少年
母亲过世之後,她去了一趟苗寨。
母亲是苗人。原本苗族女子就多有驱蛊驭毒,还有很多拿蛊作为维系情爱的工具。而娘亲的过往必然是不顺遂的
情之一物,成为了她一生都无法摆脱的致命之蛊。
既然要远行,她想要先去见一见,生养了娘亲的苗寨,到底是如何光景。
跟在母亲身边十四年,她的性子一年比一年更加冷漠。虽然小时那些单纯的愿望都已经化作飞烟,但是人总是有寻根的欲望。
她没有父亲,自然想看看母亲的来处。
这是她第一次孤身一人上路,然而十四岁少女已经懂得如何将自己藏头藏尾。
一身宽大的粗布衣衫,外罩一件能将头脸掩去大半的黑色袍子,将已经发育得异常良好的玲珑身段掩藏得完美她也不懂从小挨饿惯了的自己怎麽会有这麽一副身体,早早就展现出了腿长腰细、乳峰挺翘的样子而这也没少给她招来母亲的猜疑和轻视的眼神。
她早就学了掩藏自己,除了身子,那张娇豔如桃李的容颜也总是藏在了伪装之後。
她情愿自己是面目可憎的。
没有人靠近,她也习惯了独来独往。除了毒物,她唯一的娱乐也就是研究研究花草害人的功夫学得多了,多少还得学点救人的办法。
苗寨距离她和母亲长居的小小村落并不遥远。
甚至可以说是近的。同是地处南方湿热之地,从不缺带毒的虫兽。
但是这个苗人聚居的地方,出乎她意料的美丽!
翻过了青葱的层峦叠嶂,绕过逶迤山路,通过狭小而隐秘的入口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翠绿山野间,座座精巧的吊脚小楼错落有致,三两竹木之下草丛茂密,豔丽的花朵色彩缤纷,碧蓝的湖水随处可见,倒映著如洗蓝天,绵软白云。
景美,人也是美的。
虽然苗人的衣饰显得那样特别,虽然她就连他们的语言都并不通晓,但她把很多东西都看在眼里,都听在耳中。
苗寨少有外来者。许多人都对她投以好奇的眼光。这些目光当中,多为善意。
这令她有些意外。她本以为,这些人,应都如她娘那般的冷漠无情,都如她这般的冷血疏离
但是没有。
皱纹满面的大娘会慈祥地对著她笑,白胡须的老爷爷会提著烟枪对她点点头,满头厚重银饰的姑娘会对她招招手,就连地上跑的小狗也会汪汪叫著对她摇尾巴
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该来。是她以己度人,却不知自己根本不该踏上这片美丽的土地,不该靠近这些淳朴的山民
她藏在伪装之下的身体,早已没有如此纯净的灵魂。
她只用一双没有经过任何修饰的大眼,无波无澜地将这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世界看进脑海,刻在心中。
这个外来闯入者引起了寨中众人的关注,很快的便有人告知了族长。
族长似乎正有客人。她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步履沈稳地向她走来,身後还跟著另一白发长垂入地的婆婆。而那精神矍铄的婆婆身边,还有一少年,肤白如雪,五官绝秀,一身纯净白袍穿在他的身上如仙人降世,风华卓绝。
她天生的娇媚大眼之中,终於有了一丝波澜。
他好干净。身上那无边无际的纯白,刺痛了她的眼睛。
老者停在了离她三步之外。
原本这是个一直站著不动,不迎不避,怪物一般的闯入者,然而她似乎有些害怕他们的接近族长见多识广,虽然她没有什麽明显的动作,但是光凭眼神,他也能发觉她暗藏的警惕。
眼前这孩子,就像是一头误闯进寨子里来的,负伤的小兽呵
他转头用苗语对身後白发的老婆婆说了句什麽,那老妪点头,走上前来。
“丫头,有什麽,我们能帮你的?”老妪站在她面前,用原荒大陆各地都通行的语言问道。
老婆婆神情可亲,她却缩了缩身子。
丫头能一眼就看出她一路都未曾为人识破的伪装之下,其实是副少女的身子?这位婆婆可不简单。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她不自觉间已经微微有些发抖。
她是不是应该转身逃跑?
不该来的。不该发现,其实这世上有这麽多干净的人
目光忍不住若有似无地停在不远处,那个眉目如画、浑身如白雪的秀美少年身上。
他的白,她的黑,都与这青苍鲜郁、五彩缤斓的地方相形甚异。然他的白,与他身後的绿色山野、碧蓝湖水、纯净青空都相得益彰,美如泼墨。而她的黑,却是那样多余而突兀。
“婆婆,她似乎,是苗人。”一个异常清润动听的嗓音悠然响起,染著四周青草的清新。
她蓦地抬眸,这一次,直直望进了他的眼中
一阵清风拂过山野,带来湿润气息。少年乌黑的长发光泽如锦缎,在雪衣之後淡淡地飞舞。
一双幽深的凤眸带著温润的光芒,对著她,毫不闪避。无数锋芒似已早被掩去,在黑亮眸子之下暗暗生出光华。
这世上,竟有如此风华之人
她不禁有些醉了。从小到大,她几时见过这样的人物!然,再怎麽美好终归都改变不了他是个男人。
思及此,她璨如星辰的眸光变得黯淡。
男人。对她来说,就是一个无法破解的咒。十四年来被娘硬生生种进她心里的咒。
2、赤宁往事
她应该是憎恶男人的。
多年耳濡目染,母亲讥讽的语气和仇恨的目光之中,她学会了许多
男人是种冷酷无情的动物。男人热衷於权谋。男人好色。男人贪恋女人的肉体,却可毫不怜惜地将之弃若蔽履。
然而在十四岁的她眼中,十九岁的宁徽玉,却并非那个样子。
彼时少年风华正茂,简简单单就占去了少女的心。
她的眼中,只看到他温文表情,安定眸光;她的心中,只觉察他风神如玉,济世柔情这个秀美不似凡人的少年,在她心中是如一片最高洁无尘的白雪。
也许是苗寨当中那惊鸿一瞥,注定让她盲了眼、亦盲了心。
“婆婆,还是我来跟她说吧”少年上前两步,她随之发现自己矮他一头有余。
忽然有股别扭上涌,她强迫自己骄傲地仰起头,伪装过的小脸对著他俊秀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