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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如此想我的吗?”明瑟眼眶中的泪终于如脱线的晶珠,一颗颗落下,“你以为我方才对紫砂的呵斥,是逢场作戏?我堂堂赫连明瑟,就是如此不堪的一个人?”
我不知说什么好,站起身来,转身吩咐冷碧苑的几名宫女打开殿门。那几名宫女瑟缩了一下,低头避开我的目光,一动不动。
我冷笑一声,正欲发作,大殿中蓦然响起了一声厉喝:“贤贵嫔对皇后不尊,目无尊卑,理应受罚!谁敢擅开殿门,放走贤贵嫔?!”
是琳荣的高喊。
皇后鬓角早被汗湿,面色苍白,在琳荣的搀扶下坐起身来,将手上嵌珠描丝的珐琅护甲遥遥指向我,道:“将贤贵嫔拿下,廷杖二十!”
我冷冷地和皇后对视,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事,慢慢地举起。
琳荣难以置信地盯着我手中之物,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林婕妤和慧贵人,也是面无血色。气氛只凝滞了那么一瞬间,原本冲向我的内侍,顿时失了锐气,纷纷叩首谢罪,殿中的跪地声此起彼伏。
是江朝曦给我的那枚免死令牌。
黑压压的人群中,有一道清亮的目光如蒲伞,遥遥地向我飘来,带着疑惑、震惊、绝望,还掺杂了别的情绪。
那是明瑟的目光。
我没有去看她,只僵直着手臂高举令牌,大声道:“开殿门!”
殿门打开的一瞬间,清亮的天光劈头盖脸洒下来,风呼啦地吹起我的披帛,如舞女美轮美奂的手臂。
天光最耀眼处,一队明黄仪仗迤逦而来。
“迎驾——”
皇后的声音有些惊慌,顾不上我和明瑟,从正座上疾步走到殿门敛袖跪下。
江朝曦一身墨蓝常服,从辇上稳步走下,威仪中透着一贯的闲散,轻袍缓带地朝殿内走来。皇后跪地道:“臣妾有失远迎,请皇上恕罪。”
她的声音有些发虚。
母仪天下又如何,权倾朝野又如何,她毕竟是不得宠的。
江朝曦扫了一眼殿内,将我扶了起来,皱紧眉头,转身对皇后道:“朕今日看折子看得乏了,想来兰林宫听听琴,怎么所见都是一片狼藉,到底所为何事?”
一整殿的人,独独我和江朝曦站着。皇后等人跪在地上,不由得有些狼狈。
待皇后一五一十地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江朝曦眉心蹙得更深:“从兰林宫搜出了巫蛊布人?”
皇后一副病容,凄然道:“臣妾本是查冷碧苑失窃一事,没想到却查出容妃擅行厌胜之术,一时怒极攻心,心口痛竟发作了。”
江朝曦静了半晌,对皇后等人道:“都平身吧。”接着携了皇后的手,道:“朕一时急了,竟忘了皇后为整治六宫,操劳至此。”
皇后眼角含泪,道:“臣妾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
朱文恭恭敬敬地将那个巫蛊布人呈上,江朝曦瞥了一眼,将巫蛊布人狠狠地甩到明瑟面前,冷声道,“朕真没想到!”
明瑟反倒平静了下来,只淡淡地道:“臣妾冤枉。”
江朝曦目光阴沉:“冤枉?人证物证俱在,难道皇后裁断错了不成?”
明瑟咬唇,默默地看着那布人,一语不发。一旁的紫砂哭道:“贵嫔娘娘,你和容妃朝夕相处,最了解贵嫔的为人,你倒是说句话啊!”
紫砂为人再胆大现实不过,就算拂了明瑟的意思,也要暗示我为明瑟顶罪。
反正我手里有免死令牌。
明瑟却一把将紫砂推开,猛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我:“洛溪云,这是我自己的事!”
没有时间犹豫,我只能忽略她语气中的决绝和警告,跪地道:“皇上,臣妾有一事禀告,请皇上恕罪!那个巫蛊布人其实是臣妾”
江朝曦打断了我的话,声音里不带丝毫波澜,道:“朕赐你免死令牌,不是让你来胡闹的。”
他低头看我,面容冷峻如冰霜。我一横心,大声道:“是臣妾用厌胜之术诬陷容妃,求皇上赐臣妾死罪!”
死般的静寂。
有那么一瞬,时光那么长,那么凉,黏黏地流过,堵得人胸口窒息。
而那个人,只用了一句话,便打破了这一切。
“传朕口谕,将赫连明瑟收押右治狱!”
掷地有声的一句,如匕首般锐利。我将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一字一句道:“臣妾愿一同前往右治狱,求皇上成全!”
江朝曦换了慵懒的口气:“溪云,朕知道你和赫连明瑟情同姐妹,但你不该拿自己来和朕赌!”
他上前一步,手指勾起我的下巴,暧昧地说道:“朕才不会冤枉朕的爱妃!”
【第七章】离亭燕风急暮初潮
明瑟的宫人都被收押,偌大一个兰林宫只余冷碧苑还有人走动。
清冷至此。
我记起天水碧的纱幔后,隐约现出一抹清瘦的身影。那时的她,满心欢喜地为情郎绣了一幅鸳鸯戏水,又担心阵脚不足以展现刺绣的精致神采,难讨心上人的喜欢。
于是心头便添了忧思。她索性抚琴弄曲,汩汩琴声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心事。
她的心事,应是既雀跃,又羞愧的。她本是襄吴的公主,国耻未报,自己却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情是迷局,一不小心便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明瑟!”
我低吟一声,心中绞痛,握紧了那方鸳鸯戏水的锦帕。
明瑟进入右治狱已经七天。这七天里,江朝曦日日都来兰林宫,一时间我宠冠后宫取代琼妃的传言甚嚣尘上。这期间,我不知向江朝曦求了多少次允许探视的手谕,明瑟却都拒不见我。
青铜兽炉里燃着水沉香,轻轻袅袅的一缕淡烟逸出,闻着甚是醒脑。我笼了宽大的衣袖,依窗透过碧纱,看窗外的青池水波荡漾,已钻出数枝团荷。
昨夜落了雨,雨水凝在荷伞上,汪汪得如一捧琼珠。风过叶摇,琼珠晃碎犹自圆润。
数一数,三十三把荷伞。
我知道她为何不见我,免死令牌定是让她误解我已经得到了江朝曦的宠爱。
她一直想要得到那个人的心,却得知——那个人的心不在她那里。
心心念念的,都是能够与君双飞如杏梁双燕,怎知世事难料,可怜同心结不成。
“你可知,你想要交付情意的那个人,是没有心的?”
我慢慢展开手中的绢帕。帕子早被我攥出数条褶皱,其中一条,恰好横亘在那对五彩丝绣的鸳鸯之间。
帷幔外响起了脚步声,不疾不徐。我心中一凛,将绢帕收进怀中,正要立起身来,背后那人已一把抱住我:“朕方才去冷碧苑找不见爱妃,谁想爱妃躲在这里发愣。”
“皇上,这里是容妃的寝宫。”我冷漠地道。
“哦。”江朝曦犹自抱着我,将我的身体翻转过来,正面对着他,“让朕猜一猜,你接下来该不会说,你想念赫连明瑟,想要再求朕一道手谕,去狱中探视她?”
他温热的气息铺头盖脸,我厌恶无比,想要挣脱开来。江朝曦搂得更紧,道:“她又不想见你。”
我垂眸道:“若不是那块免死金牌,她怎会不理我?”
就那么一推的瞬间,江朝曦松开对我的钳制,我一个重心不稳,身子向后一仰,跌坐在塌上。江朝曦如一头猛豹,敏捷地跃起,将我整个仰面扑倒。
我面红耳赤,手腕用力,想要推开他。他早窥破了我的意图,已擎制了我的双手,高举过头。
“放开我!”我又羞又怒。他压着我,一双墨眸中冷意森寒:“洛溪云,你莫不是忘了,那免死令牌虽是朕赐给你的,但不是让你拿出来示人的。”
他笑意更深,继续说道:“为了让她们相信你配的起那块免死金牌,所以朕才顺水推舟,对你恩宠有加。”
我只觉得那笑容诡谲,扭头不去看他,道:“皇上曾答应过臣妾,善待容妃。”
“我没有委屈她,她在狱中除了住得比不上兰林宫,没什么不自在的。”
“容妃是冤枉的!”我失声道,“恕臣妾直言,皇后不过是受了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