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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是玄凌身边的贴身内侍,按规矩不必行跪礼,只躬一躬身子施礼道:“婉仪吉祥。”
我客气道:“公公请起。”又示意内监们起身。我问道:“怎么公公的差事还没了么?”
李长面带苦笑,指一指依旧破口大骂的余氏道:“小主您看,真是个泼赖货。”
余氏两眼满是骇人的光芒,一把扑上来扯着我衣襟道:“怎么是你?皇上呢?皇上呢?”一边问一边向我身后张望。
槿汐和李长齐声惊慌喊道:“快放开小主!”
我冷冷推开她手,道:“皇上万金之体,怎会随意踏足冷宫?”
余氏衣衫破乱,披头散发,眼中的光芒像是熄灭了的烛火,渐渐黯淡下来,旋即指着我又哭又叫道:“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哄得皇上非要杀了我不可!你这个贱人!”
浣碧忙闪在我身前怕她伤了我。许是余氏喊声太响,震得梁上厚积的灰尘噗噜噜掉了些许下来。我躲不及,灰尘直落在我的肩上,呛得我咳嗽了两声。
余氏见状,拍手狂笑道:“好!好!你这个蛇蝎心肠的贱人!连老天也饶你!”
李长见她骂的恶毒无状,挥手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她左颊高高肿起,五个通红的指印浮在脸上。她一手抚着脸颊,犹自看着我幽冷地笑。
我取出手绢拭净肩上的灰尘,从容道:“你才是自作孽,不可活。不过是灰尘而已,既然惹人讨厌,拂去便了,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值得皇上昔日的宠姬如此高兴么?”
余氏听我话中意有所指,渐渐止了笑,直直的注视着我。我的嘴角隐隐向上扬起,道:“你这般不肯就死,不就是想死得明白么,那我来告诉你便是。”我沉下脸道:“我的药里是你动了手脚不假吧?人赃俱在你推脱不了。”
她仰着头,面色狰狞,咬牙切齿道:“是,是我指使人干的。要不是你我怎会失宠,怎会落到这般田地,我恨不得啃你的骨,喝你的血!叫你这贱人永世不得超生!”
李长见势又要挥掌打去,我略一抬手制止他,他垂下手退到我身后。我道:“你既已知道自己的罪行,怎的还不乖乖伏诛?!”
“都怪我一时大意才会被你发觉,皇上为此废我进冷宫我亦怨不得人。只是我才进冷宫,皇上又突然要杀我,你敢说不是出言挑唆?!”
我微微一笑:“何须我出言挑唆?你因何得宠你应该最明白!”我停一停,唇边笑意更深:“除夕之夜倚梅园中,‘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你可还记得吗?”
余氏脸上渐渐浮起疑惑的神情,继而被惊恐替代,厉声尖叫道:“是你!竟然是你!”她伸开双臂纵身扑上来,声嘶力竭的喊:“那日的人是你!我竟然成也因你,败也因你!”
我侧身一闪,向槿汐道:“如此无礼,给我掌嘴!”
余氏扑了个空,用力过猛扑倒在了地上,震得尘灰四起。槿汐二话不说,上前扯起她反手狠狠两个耳光,直打得她嘴角破裂,血丝渗了出来。
我见余氏被打得发愣,示意槿汐松开她,道:“你获宠的手段本不磊落,更是应该小心谨慎守着你的本分,可是你三番五次兴风作浪,还不懂得教训变本加厉下毒谋害我,我怎能轻饶了你!”
她失魂落魄的听着,听我不能饶她,忽地跃起向外冲去。李长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推回里面,她发疯般摇头,叫嚷起来:“我不死!我不死!皇上喜欢听我唱歌,皇上不会杀我!”边喊边极力挣扎想要出去。一干内监拼力拉着她,闹得人仰马翻。
我招手示意李长过来,皱着眉低声道:“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皇上心烦,皇后的头风又犯了,不能任着她闹。”
李长也是为难:“小主不知,皇上是赐她自尽,可是这疯妇砸了药酒,撕了白绫,简直无法可施。”
我问道:“李公公服侍皇上有许多年了吧?”
“回小主的话,奴才服侍皇上已有二十年了。”
我含笑道:“公公服侍皇上劳苦功高,在宫中又见多识广,最能揣摩皇上的心思。”我故意顿一顿,“皇上既是赐她自尽,就是一死。死了你的差事便也了了,谁会追究是自尽还是别的。”
李长低声道:“小主的意思是”
“余氏在宫中全无人心可言,没有人会为她说话,如今皇上又厌恶她。”我话锋一转,问道:“昔日下令殉葬的嫔妃若不肯自己就死该当如何?”
李长何等乖觉,立刻垂目,看着地面道:“是。”
“公公比我更明白什么是夜长梦多。了断了她,皇上也了了一桩心事。”
李长躬身恭敬道:“奴才明白。奴才恭送小主。”
我微微一笑,携了浣碧槿汐慢慢出去了。身后传来余氏尖利的咒骂声:“甄嬛!你不死在我手里,必定会有人帮我了结你!你必定不得好死!”她的狂笑凄厉如夜枭,听在耳中心头猛地一刺,只装作没听见继续向外走。
浣碧恨道:“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我淡淡道:“死到临头,随她去。”
去锦宫外暮色掩映,有乌鸦扑棱棱惊飞起来,纵身飞向远树。冷宫前的风仿佛分外阴冷些,浣碧槿汐扶我上了肩舆一路回宫。天色越发暗了,那乌黑的半面天空像是滴入清水中的墨汁,渐渐扩散得大,更大,一点点吞没另半面晚霞绚烂的长空。
永巷两侧都设有路灯,每座路灯有一人多高,石制的基座上设铜制的灯楼,以铜丝护窗。永夜照明,风雨不熄。此时正有内监在点灯,提了燃油灌注到灯楼里,点亮路灯。见我的肩舆过来,一路无声的跪下行礼。
回到宫中才进了晚膳,槿汐进来回禀说李长遣了小内监来传话说是余氏自尽了。我虽是早已知道这结果,现在从别人口中得知,心里仍是激灵灵一沉,小指微微颤了一颤,这毕竟是我第一次下手毁了一条人命,纵使我成竹在胸,仍是有些后怕。
槿汐见我面色不好看,摒开我周遭伺候的人,掩上房门静静侍立一旁。
桌上小小一尊博山炉里焚着香,篆烟细细,馨香缭绕,笔直的袅袅升起,散开如雾。我伸手轻轻一撩,那烟就散得失了形状。
我轻声问:“槿汐,这事是不是我太狠心了?”
“小主指的是什么?”
我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用护甲尖轻轻拨着桌布上繁乱的丝绣,只静静不语。
槿汐斟了一盏茶放我面前,轻声道:“奴婢并不知过分,奴婢只知旁人若不犯小主,小主必不犯旁人。小主若是出手,必定是难以容忍的事了。”
“你这是在劝慰我?”
“奴婢不懂得劝慰,只是告诉小主,宫中杀戮之事太多太多,小主若不对别人狠心,只怕别人会对小主更狠心。”
我默默无语,槿汐看看更漏,轻轻道:“时辰不早,奴婢服侍小主睡下吧。”
我“恩”一声,道:“这个时辰,皇上应该还在看折子吧?”
“是。听说这几日大臣们上的奏章特别多。”
“我也累了,差小允子送些参汤去仪元殿,皇上近来太过操劳了。”
“是。”槿汐出去吩咐了,端水替我卸了钗环胭脂,扶我上床,放下丝帐,只留了床前两支小小烛火,悄悄退了下去。
连日来费了不少心力,加上身体里的药力还未除尽,我一挨枕头便沉沉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身上的被衾凉凉的,仿佛是下雨了,风雨之声大作,敲打着树叶的声音哗啦哗啦响。依稀有人在叫我的名字——甄嬛!甄嬛!很久没有人这样唤我,感觉陌生而疏离。我恍惚坐起身,窗扇“吧嗒吧嗒”的敲着,漏进冰凉的风,床前的摇曳不定的烛火立刻“噗”的熄灭了。我迷迷糊糊的问:“是谁?”
有暗的影子在床前摇晃,依稀是个女人,垂散着头发。我问:“谁?”
是女子的声音,呜咽着凄厉:“甄嬛。你拿走我的性命,叫人勒杀我,你怎的那么快就忘了?”她反复的追问“你怎的那么快就忘了?”
我身上涔涔的冒起冷汗,余氏!
“甄嬛。你可知道勒杀的滋味么?他们拿弓弦勒我,真痛,我的脖子被勒断了半根,你要瞧瞧么?”她肆意的笑,笑声随着我内心无法言说的恐怖迅疾弥漫在整个房间里。“你敢瞧一瞧么?”
她作势要撩开帐帘。我骇怕得毛发全要竖起来了,头皮一阵阵麻,胡乱摸索着身边的东西。枕头!鎏金瓷枕!我猛地一把抓起,掀起帐帘向那影子用尽全力掷去,哐啷啷的响,碎陶瓷散了一地的“兹拉”尖锐声。我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