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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春华坐在正中的榻床之上,她右手边的铺锦芦席上坐着的是孙资、刘放二人,左手边的铺锦芦席上坐着的却是司马师、司马昭二人。
孙资、刘放俱是满面喜色,齐齐举起酒盏,向张春华母子三人同声而贺:“司马太尉果然不负众望,克服千难万险,于百日之间一举荡平辽东,铲除公孙逆贼,实在是功高盖世,天下无双!”
张春华微微含笑举杯接下了他俩的祝贺,款声而道:“两位大人过誉了,我家太尉大人若是未曾得到你们两位大人隐身幕后的暗助之力,岂能如此顺利地一举功成?底定辽东、扫平逆贼的大功之中,有一半亦是属于孙大人和刘大人你俩的。”
“夫人您这样说,刘某和孙君就实在是无地自容了。”刘放一听,伏身席位之上谦逊而答。
孙资却放下酒盏,深深地叹出一口长气来:“唉倘若董司徒未亡,崔司空未病,王肃君未放,太尉大人这一次旋旌班师之日,便是我等鼎力劝进他晋位丞相、加礼九锡之良辰!只可惜,如今这京师之中,像董司徒、崔司空这样德高望重的元老宿臣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张春华悠悠一笑,慢慢道:“两位大人如今的难处,我和太尉大人也都体会得。你们只要时常存有这份关切之心,我司马家便对此感激不尽了。”
刘放仰起身来,瞥了孙资一眼,徐徐言道:“孙君,其实依刘某之见,万事皆有峰回路转,豁然开朗之转机。当今陛下日渐病重,而储君又太过年幼稚弱,我等恐怕一时不能将太尉大人推上丞相之位,但要助他荣升顾命首辅大臣之职,应该还是力所能及的。”
孙资容色一定,深深地盯向了刘放:“刘君你对此事未免太过乐观了。近来曹爽、夏侯玄、燕王曹宇等人频频进出宫闱面见陛下,而且几乎每一次进来都是和他屏人密谈朝局变化之倏忽莫测,万事岂有定数乎?况且,此番曹爽、夏侯玄等人幕后已有高人屡屡潜伏出招,更是不可稍有怠忽!”
“高人?不错,本夫人也发觉近来皇宫大内那边似乎比先前精明了许多,一直感到蹊跷得很。”张春华胸中心弦暗震,脸上却不动声色,“两位大人可知道曹爽、夏侯玄等人的幕后高人是谁吗?”
“唔孙某也只是听得郭芝中郎将隐约谈起,夏侯玄、曹爽一直在暗中想推助大司农桓范跻身三公之列,接掌司徒之位!”孙资捻着自己嘴角的一撇胡须,若有所思地答了一句。
张春华一听,立时就明白了。郭芝者,郭瑶贵妃之叔父也。他向孙资送来的这个消息一定是郭瑶给出的!因为现在只有郭瑶才是曹叡身边最为亲密的人,她所探听到的消息必是最为准确的!一念及此,张春华在心底暗暗嗟叹不已。难怪近来曹叡突然之间一下似乎变得精明了不少!原来隐在他身后的智囊就是自己丈夫当年的同窗好友桓范啊!细细想来,也只有这位足智深谋、老成多算的桓范,才会设计出这许多凌厉之极的奇招来!她忽又心念一转,故意讶然问道:“孙大人,郭芝中郎将与我司马家并无太多的深交,他也不是轻躁易泄之徒。为何却要将这偌大一个‘礼物’拱手相送呢?莫非其中有诈?”
“夫人,依孙某之揣测,郭芝此举,必是后宫郭瑶贵妃授意而为。”孙资捻着胡须娓娓而言,“后宫郭贵妃摆明了将来必将升任太后之位,她的个性亦是外柔内刚,嗜权如命。她怎么会甘心坐视夏侯家、曹家等沛郡宿贵们在朝廷上下日渐坐大呢?但此刻碍于陛下尚在,她又不好在明面上跳出来公然反对夏侯家、曹家分己之权,于是便来了个‘借刀杀人’之计。企图借助我们司马党之势力来压制他们夏侯氏、曹氏!而夏侯氏、曹氏手中最厉害的底牌就是桓范,只要咱们能一直将桓范打压在偏裨之位上,不让他找到机会冒出头来,夏侯氏、曹氏的势力就始终无法真正壮大起来!”
张春华听得连连点头,面现微笑,款款说道:“孙大人这一番分析实是鞭辟入里,本末无遗。先前咱们一直不曾探查到夏侯玄、曹爽的幕后智囊是谁,如今既然已经是如此准确地搜索到了他,那么,一切就都好办了!孙大人、刘大人可有妙计以制之乎?”
刘放满脸挂笑,看看孙资说道:“张夫人,孙君既已将这一切情形了然于胸,他亦必是腹藏良谋的了。孙君,你就不要再藏着掖着,痛痛快快地讲出来吧!”
孙资虚辞了几句,面容一正,直视着张春华,缓缓言道:“孙某近来苦思数日,已经想出一条调虎离山之计。今年秋季兖州、青州一带粮谷歉收、饥荒成患,而桓范身为大司农,专管官仓缴粮事务。我等可从中书省、尚书台两方联手发力,将他派往山东一带巡视灾情、开仓赈济。桓范他不是一向自诩事事以恤民爱下为先吗?这样一来,桓范纵有疑心,也无从推辞,只得以国家公事为重而离京远出智囊既去,咱们对付夏侯玄、曹爽就更有把握了!”
坐在他对面的司马昭听到这里,沉吟了片刻,犹豫着问道:“孙大人,倘若桓范固执己见而不肯受诏离京外出呢?还有,陛下和曹爽他们万一也不肯放他离京呢?”
“这一点,孙某事先已经想到了。”孙资慢慢捻着胡髭,冷冷说道,“他若固执不去,咱们就鼓动御史台里的监察御史上书抨击他漠视民生,不念民苦,尸位素餐。以桓范刚毅不屈之个性,必定不堪其辱而自行离京赴去的!”
“很好!很好!到底还是孙大人精敏老练,鲜有人及!”张春华听得喜笑颜开,“依本夫人之见,驱出桓范之后,下一个欲予排摈的便该是夏侯玄了。他的底细,咱们也摸得差不多了,他如今既是与后宫郭氏关系甚僵,与曹爽一家亦似同床异梦,咱们对付他应该是比较容易一些”
说到此处,她抬起手来指向司马师、司马昭兄弟道:“孙大人、刘大人,你们日后在宫中施展大计之时若有用得着我家师儿、昭儿的地方,尽管开口吩咐就是!”
“夏侯大人,请在此稍候。”内侍将夏侯玄领进后宫观景室,躬身而道,“陛下在温凉池中沐浴完毕之后,便来此室召见您。”
“好的。”夏侯玄应了一声,就在室内一张锦垫胡床之上坐了下来。那名内侍拿眼角的斜光暗暗瞥了他一下,低垂着头,静静地退了出去。
闲得无事,夏侯玄不禁游目四顾,却看到室中的镂花檀香木壁上悬挂着一幅幅字帖。他自己本也是一个酷爱书法之人,便走上前去细细观赏。
但见那些字帖上写的是一篇篇《道德经》里的章句,认真看去其中的字体写法却是极富特色:那一点,迎面便似繁花怒放一般鲜活醒目;那一撇,自右便如一绺青藤一般蜿蜒灵动;那一捺,向右则似鸾凤展翼一般回环飞扬;那一竖,恍然恰同一脉清泉一般涓涓而下;那一横,宛然又若碧波叠叠一般起伏而来!当真是字中有画,画中现字,字画融一,交相辉映!观看这一张张字帖,完全便如欣赏一幅幅美轮美奂的图画。这样的字体,既有荀爽字体的端重方正,又有曹操字体的雄浑大气,还有钟繇字体的圆融灵活,实在可谓造诣非凡!最难得的是它蕴画于字、字画合一,令人赏心悦目,别有一番异趣!
夏侯玄看得兴起,如痴如醉地一帖接着一帖看将下去,不知不觉之中已跨进了观景室后堂的门槛——他一抬头间,正看到一位绝色女子在里边席地而坐,提笔练字。原来,曹叡宫中多以才色兼具之昭仪、才人为女史官,专门代他批阅中书省、尚书台的文牍。不用说,这位女子亦是后宫女官无疑。
“这位姑娘的字体好生漂亮——似字非字,似画非画,字中有画,画中有字!”夏侯玄一时忘了所在,随口便深深赞道,“却不知姑娘这一笔好字是师承何门何派?本座实是神往之极!”
他一边说着,一边大咧咧地径自走了进来。
那女子仍是握笔继续而写,恍若未闻,一直待他迈步走近,方才搁下手中毛笔,斜起眼来朝他妩媚之极地一笑——她这一笑恰似电光石火,一闪即灭,无声无息无痕无迹,但足以勾人之魂、荡人之魄!
夏侯玄一瞧之下,饶是他修为有素,心神也不禁为之悠悠一漾——他正自暗暗一呆之际,那女子猝然一头直扑进他怀里来,同时将自己的发髻一扯,衣裳一揉,娇呼了一声:“救命啊!有淫贼!”
“什么?夏侯玄被人举报在宫闱之中调戏才人石英?”曹爽听到自己麾下御前禁军校尉尹大目报来这个消息时,不禁大吃一惊,“别不是有人造谣诬蔑吧?”
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