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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分量,飘飘然浮在半空下不来,而听司马懿刚才所言,却赫然与众不同,竟能摒弃少年狂生常有的虚骄之气,辞恭自谦,而又讲得如此中正堂皇!倘若他这些话是出于真心,那他必是至诚至正的一代高贤;倘若他是出于假意,则他必是至阴至伪之一代奸枭!一念至此,桓范心头一凛,久久地看着司马懿的眼神,觉得那双眸仿佛至清至浅却又至深至沉,即便自己一向目光犀利,却也终是看它不透!
管宁也微微笑着,对众弟子悠悠说道:“仲达讲得不错。此番化解西凉乱兵侵犯之事,各位弟子都有功劳,为师深感欣慰。不过,在此事当中,司马仲达所表现出来的智、仁、谦、和,却是值得你们悉心学习的。大家要见贤思齐、砥砺切磋,日后必定个个都有长足进步的”
灵龙谷的夏天,天气十分闷热,蚊蝇横飞,叮得众人身上痒痛交加。司马懿让牛金燃了四五笼熏香,仍是驱不尽宿舍里的蚊虫。
“把春华妹子送来的冰绡帐挂上罢”司马懿沉吟了一会儿,向牛金吩咐道。
那冰绡帐果然非同凡品,待到它完全打开之后,从宿舍里屋梁悬挂下来,竟如一个小厢房般大的无形帐篷。远远看去,恍若淡烟薄雾,朦胧透明;走近了看,里边却是豁然一片亮堂,阳光从帐外照射进来,将一切都映得纤毫毕现。
司马懿端坐在这顶冰绡帐中,凭几而倚,认真地观阅着《荀子》一书,只觉这帐中一片清凉,遍身如浸幽潭,心境一片明澈,舒适异常。而那些蚊虻蝇虫,竟是再也飞闯不进来了。
“哎呀!这顶纱帐好漂亮啊!”一个轻柔的声音在宿舍门口响起。司马懿和牛金循声看去,却见方莹和林巧儿抬着一个竹筐正在那里含笑望着他们。
“这筐里是小弟和巧儿在后山树林里摘的大红李子,”方莹笑盈盈地走了进来,“仲达师兄,来,你尝一尝鲜罢。它们可是我和巧儿在后山的凝碧潭中清洗干净后浸泡了一个多时辰的哟!——又甘甜又凉洌,很好吃的!”
“好啊!好啊!”牛金急忙找来盘碟,从竹筐里抓了几把大红李子盛上,正欲给司马懿送去。不料,方莹一伸手竟从他掌中接过了那盘碟,径自上前撩开了那冰绡帐,端到了帐中司马懿面前的方几上放下,与他在那帐中对面而坐。
“谢谢莹弟了。”司马懿微微一笑,从盘碟中拈起一颗深红色的李子,往口里一送,咀嚼了几下,不由得双眉一动,连连赞道,“莹弟——你这朱红大李可真甜!”
方莹听了他的称赞,只是把白玉似的脸颊微微红了半边,笑而不答,那表情和司马懿吃了他送的朱红李子一般也是甜甜的。
“哎司马公子,为了得到你此刻这一声‘好’,我家公子可是拉着巧儿在那后山丛林中忙活了半天。”林巧儿在一旁嘟起了小嘴,伸手指了指自己小腿处道,“你倒是坐在这纱帐之中优哉游哉的——却不知道巧儿和我家公子在树丛里为你采摘李子,被林间的蚊虻把身上叮得到处都是疙瘩”
“巧儿——”方莹听到这里,急忙一声短喝止住林巧儿继续唠叨。
“莹弟你你这是何苦啊?”司马懿把正准备送往口里的李子缓缓地放回了盘碟。他目光一抬,向方莹直视而来,悠悠叹了一声:“若是为了愚兄一享口福,使得你被蚊虫叮伤,愚兄于心何安?这大红李子纵是脆甜万分,愚兄吃起来也是味同嚼蜡了。”
“司马兄——这个巧儿就是话多!别听他的,”方莹粲然一笑,竟是带着几分莫名的明媚,“哪里就有那么多蚊虫叮咬了?司马兄可别听了巧儿的话便坏了自家心情,你呀——现在只管抓起这盘李子大快朵颐便是”
司马懿眼中泪光一转,他能想象得出平日里那般清高自负的方莹,竟然为了让自己吃到鲜甜的李子,忍着蚊虫叮咬之苦在树丛之中吃力地攀爬采摘的情形——胸中一股热流已然缓缓流淌而过!
方莹为了岔开场中的这般气氛,伸出莹莹玉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那冰绡帐的纱面,深深赞道:“司马兄一家不愧是京师名门——从哪里得来这般奇妙的针绣珍品来?只怕是皇宫大内才会享有如此珍异的纱帐罢?这纱帐材质又好,针绣功夫也绝。”
“方公子,这一次您倒是瞧走眼了。”牛金在一旁听了,淡淡而笑,“这顶冰绡帐是我家公子的春华妹子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并不是什么皇宫大内的针绣珍品。”
“春华妹子?”方莹有些漫不经心地随口而道,眼波一动,“她是司马兄的亲妹妹吗?司马兄既是这般聪颖明敏,难怪他妹子也这么心灵手巧的”
“春华姑娘可不是我家公子的妹妹,”牛金笑着补充道,“她是我家公子那个那个青梅竹马的”
“牛金——”司马懿一声轻喝,止住了牛金继续调侃下去。他向方莹诚挚地说道:“这顶冰绡帐蛮不错的。灵龙谷里蚊虻太多,莹弟你体质单薄,就把这冰绡帐拿去使用吧。”
“哦?”方莹刚才听牛金讲得明白,莹亮的眼波微微流转,正轻轻抚着那纱面的右手竟是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她忽然“格格格”笑起来,徐徐说道:“司马兄,这是你那青梅竹马的春华妹子替你一针一线织绣出来的它可是女儿家的心血精华凝结而成的——你怎能轻易拱手送予别人呢?不怕伤了你春华妹子待你的这一片痴心吗?”
“这个这个”司马懿一时语塞,“莹弟与懿亲如手足——古书《诗经·秦风》里讲:‘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春华妹子倘若知道我将这冰绡帐送给你用,依她贤惠淑达的心性,也不会怪罪什么的。”
“贤惠淑达?”方莹听罢,又是“格格”一笑,竟自长身而起,向司马懿悠然说道,“罢了!罢了!你说出‘贤惠淑达’这四字,小弟只怕更是不敢用你这春华妹子给你的定情礼物了!司马兄,请恕小弟无礼——就此告辞了!”说完,他一撩衣摆,伸手拂开了纱帐,面色变得凝若寒霜,拉上一脸尴尬的林巧儿,径自扬长而去。
“这这我没说错什么话罢!”司马懿一脸诧异地看看牛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哪里惹他恼火啦?”
他正喃喃自语之际,却听宿舍门口处柯灵的声音响了起来:“仲达兄,师父请你到精舍一叙。”
第1卷第04章三寸之舌,智退董卓残兵第020节屈伸之诀
进了精舍,司马懿才发现室中并非管宁先生一人。一位身着青袍、面目清瘦且气宇不凡的陌生长者,正在方榻之上与管宁下棋。见他进来,管宁停住了棋弈,微笑着向那青袍长者介绍道:“水镜兄,这位儒生便是管某近来新收的犬徒——河内郡司马懿。”言罢,他又转头向司马懿开口道:“这位先生乃是荆州高士、青云山庄的庄主水镜先生,你且上前来礼敬过。”
司马懿早就听闻水镜先生乃是名扬四海的高人异士——他创立的青云山庄里亦是群英荟萃,与师父这里的紫渊学苑齐名天下,并称“儒林双绝”。今日得见这一代宗师,司马懿自是欣喜万分,急忙上前向水镜先生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
水镜先生放下手中拈着的棋子,一边起身连忙还礼,一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司马懿一番,眼神里颇有格外关切之意。看罢之后,他转脸向管宁缓缓言道:“原来这位公子便是河内郡的司马懿!果然生得英姿磊落、清朗不凡!老夫远在荆州,便曾听闻他智勇双全、胆识超群,竟能独自一人劝降七百余名西凉乱兵,实在是天纵奇才,后生可畏啊!管兄得此佳徒,此生无憾矣!”
“哪里!哪里!水镜兄过誉了。”管宁心下虽是暗暗得意,嘴上却极力谦谢,“管某这司马小徒那日劝降七百名西凉乱卒能够成功,只不过是他运气稍佳罢了!哪里比得上水镜兄门下的高徒诸葛亮、庞统——他俩近来在中原一带声名鹊起,被儒林人士誉为‘卧龙’、‘凤雏’,管某听了,也为水镜兄高兴啊。”
水镜先生闻言,却是淡淡一笑,悠然说道:“管兄负大圣之才,怀帝王之器,隐真龙之姿,潜修笃行,不事张扬,岂是凡夫俗子所能窥见的?你那个师弟华歆就远不如你——一味自炫才华,只求见用于世殊不知管兄你的修为已是‘无须逐世而为世所逐’了!”
管宁听了,急忙摆了摆手,笑了一笑:“华师弟自有华师弟的立身行事之道。当今时势,出山济世,本应是隐士义不容辞之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