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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那么,如何才是崇文尊儒,廓清王道之举措?你且详细奏来。”
“启奏陛下,依微臣之见,崇文尊儒,廓清王道之举有三:一是修缮孔庙以正其位,二是荣显孔氏以彰其宠,三是选贤取士以儒为本!”
曹丕微微点头,道:“司马爱卿所言甚是。那就有劳你下去后拟写一道诏书文稿来,朕要用玺发布天下。”
司马懿面容一敛,缓缓从袍袖中取出一封帛书呈递上来,郑重说道:“这是微臣事先与王司空、陈令君共同构思拟写的一道诏书文稿,恭请陛下审阅。”
曹丕似是吃了一惊,目光熠熠地看向了司马懿,脸上流露出复杂之极的表情来。他欲言又止,沉吟片刻,俯下头去翻开那帛书细细观阅起来,只见上面写道:
昔日仲尼资大圣之才、怀帝王之器,当衰周之末,无受命之运,在鲁、卫之朝,教化乎洙泗之上,凄凄焉、遑遑焉,欲屈己以存道,贬身以救世。于时五公终莫能用之,乃退考五代之礼、修素王之事,因鲁史而制《春秋》,就太师而正《雅颂》,俾千载之后,莫不亲其文以述作,仰其圣以成谋。咨!可谓命世之大贤,亿载之师表者也!今遭天下大乱,百祀堕坏,旧居之庙毁而不修、褒成之后绝而莫继,阙里不闻讲颂之声,四时不睹蒸尝之位,斯岂所谓崇礼报功、盛德百世必祀者哉?其以议郎孔羡为宗圣侯,邑百户,奉孔子祀。并令鲁郡修起旧庙,置百户吏卒以守卫之;又于其外广建室舍以居四方前来求学之士。
读罢之后,曹丕连连嗟叹,再无二话,随手提起朱笔就在帛书文稿右上角重重地批了一个“可”字。
搁下朱笔之后,曹丕又蓦地抬起头来,再一次直视着司马懿,嘴角咧开一片深深的笑意:“司马爱卿!似你这忠勤敏达、深沉笃实之才,当朝无人能及啊!这大魏内外的军政万机、四方庶务几乎都被你替朕打理得粗细无遗、本末无失,朕差不多就只该待在皇宫里垂拱无为、逍遥度日、坐享太平了”
在柔和而明亮的宝树形铜枝宫灯的灯光照耀下,曹丕转动着手中所握的那只孙权进贡来的“虎皮纹金螺杯”,静静地欣赏着:这只杯盏其实就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碗口般大的纯金色海螺,形状宛若一只虎头;杯身上下缠绕着一绺绺五彩斑斓的花纹,仿佛编织成了一张鲜活亮丽的虎皮,煞是好看。
他一边入神地欣赏着,一边喃喃地说着:“听说这只‘虎皮纹金螺杯’是产自交州①之南的天涯海角,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它里面还会发出阵阵悠扬动听的涛鸣之声华司徒,朕这三十余年来,只在中原地带辗转纵横,却从来未曾到过苍天之涯、瀚海之角呢朕真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渡过长江御驾南巡,像秦始皇一样直驱海滨射鲨猎鲸以显王者之威啊!”
坐在曹丕对面那张锦垫坐枰上的华歆欠了欠身,款款答道:“以陛下的神武圣明,御驾南巡直驱海滨,射鲨猎鲸以彰天威,有何难哉?必是指日可待!老臣若能有幸陪侍大驾同行,实乃三生造化、感激不尽!”
听着华歆的逢迎之词,曹丕瘦削的脸颊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这个华歆,在庙堂之上装得威仪凛然不可侵犯,但在私底下却最是善于迎合“圣意”了。想当年,先帝曹操多次以自居“周文王”而暗示群僚,表明自己去世之后须当以“文”为谥号。是啊,“文”这个谥号的含义是多么完美啊——“经纬天地、慈惠爱民”!朕自己也很喜欢啊!朕是要把它留给自己来加谥的!当朕向陈群、司马懿、贾诩、钟繇他们刚一透露此意,他们个个都含含糊糊、吞吞吐吐的。只有这华歆,最能领会朕的心意,立刻搁着那张老脸不要,当场跳出来奏道:先皇战功赫然,应该冠之以“武”的谥号,因为“武”有“克定祸乱、威强敌服”之含义,这不正与先皇戎马一生、神威远播相符吗?于是,在他的倡议下,先皇终于被立谥为“武皇帝”。从那时起,朕就知道这个华歆是最能与自己心意相通的亲信重臣了!不像那个司马懿,隐隐然以帝王之师自居,总是一副“绵里藏针”的态度,指导着朕做这做那,让朕在他面前始终像一个门生弟子一般有些直不起腰来!可是,司马懿为人处世又太圆融练达了,自己不止一次想要抓他的把柄来立一立威,却又总是逮不着机会!唉朕手下的大臣们如果个个都像华歆这么低眉顺眼老于世故的,就太好了罢了!罢了!去想这些烦心事儿干什么呀?曹丕晃了晃脑袋,随口吟出一首自己作的诗来排解心中的隐隐郁闷:
乘辇夜行游,逍遥步西园。双渠相灌溉,嘉木绕通川。卑枝拂羽盖,修条摩苍天。惊风扶轮毂,飞鸟翔我前。丹霞夹明月,华星出云间。上天垂光彩,五色一何鲜。寿命非松乔,谁能得神仙?遨游快心意,保己终百年。
华歆一边静静地听着曹丕在对面的御座龙床上轻声吟诵着这首《游芙蓉池诗》,一边用手掌在膝盖上慢慢地击打着节拍。
“保己终百年保己终百年”曹丕喃喃地反复吟诵着那首诗的末尾一句,目光幽幽地看向了华歆,“华司徒您虽已年近七旬,却是体气康健,朕好生羡慕啊!唉,朕若有一天能够享得华司徒这般的高龄,可谓是天赐洪福了!”
“啊呀!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大有可为之际,为何口出如此不祥之言?”华歆一听,慌得乱了手脚,急忙伏席失色而道,“老臣恳请您收回此言!”
“华司徒不必这般急为掩讳朕自己的体质到底如何,朕自己心里最清楚”曹丕沉沉地叹了口气,放下那只“虎皮纹金螺杯”,又把目光遥遥地投向了南方的天际,“所以,朕是夜以继日、殚精竭虑,想在有生之年扫平吴蜀,不留后患给子孙啊!”
华歆泪流满襟,伏在坐枰之上,只是叩首无语。
“言归正题吧,朕今夜召请华司徒前来密议,是为了此番南征吴蜀二寇一事”曹丕敛起了忧郁之色,极为肃重地缓声而道,“华司徒您看过中书省抄录给您的帛书邸报了?五日之前,夷陵那边传来消息,陆逊小儿乘刘备老贼不备,于蜀军八百里连营‘首、腰、尾’三处‘三管而下’,放火齐攻,竟然烧得刘备一败涂地,仓皇逃往巫峡而去此刻,正是朕调遣奇兵‘坐收渔翁之利’的最佳时机”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却在心底暗暗想道:那个司马懿果然极有先见之明——刘备在夷陵与陆逊相持数月,终于士气懈怠、破绽横生,被陆逊伺隙施以火攻之计而一击即溃!他的预言又一次准确无比地灵验了!
“朕将在最快的时间里,御驾亲往宛城坐镇指挥只是目前征南大将军一职尚未确定人选,朕召请华司徒您深夜前来,便是共商此事”
“这个举荐军中将领人选,乃是太尉所掌之职事,老臣焉敢妄议?”
曹丕眸中精光一亮,炯炯然盯向他来:“华司徒,贾太尉联合了钟大夫、王司空等爱卿一齐将共同认定的那位征南大将军人选之姓名奏报上来了——他们联名举荐的是尚书仆射司马懿”
“司马懿?”华歆闻言,惊得浑身乍然剧震,连自己的双袖都瑟瑟然抖了起来,“贾太尉他们举荐的居然是他?陛下请恕老臣拂颜直言——司马懿此人重用不得!当年先帝临终之际可是为他专门留有遗诏叮嘱备至的”
曹丕缓缓闭上了双眼,脸庞的肌肉禁不住微微抽搐起来。
“老臣现在就将那道遗诏里的话复述给陛下听——‘司马懿鹰视狼顾,居心叵测,才大难驭,不可付以兵权,久后必为国家大患。’陛下!司马懿如今已得相权,倘若他再获兵权,岂非如虎添翼?”
曹丕的心情蓦地变得有些莫名地烦躁起来:“这些话,朕都很明白。但是,朕若不将兵权交付于他,却又要交付给谁?华司徒,您说——这满朝上下,还有谁人接得下这南征兵权为朕建功拓业?”
华歆微微垂敛了眼帘,在心底暗暗寻思起来:俗谚有云,“打虎须靠亲兄弟。”先前的任城王、武威将军曹彰本是万夫莫当的一代枭将,若由他来接手此番南征大任,必会建功拓业!可惜,他在去年三月份来洛阳参加朝贡盛典之际,已经不明不白地暴毙于驿馆了。而文武兼备的东阿王曹植又因当年的立嗣之争一向被陛下视为最大的仇敌,更是绝对不会被陛下纳入征南大将军人选视野之中的他冥思苦想之下,只得开口奏道:“这个依老臣之见,朝中曹真、夏侯尚、曹休等将军都是陛下龙潜东宫时的亲密旧交,而且他们又是大魏皇室之旁系宗亲,在交情和名分上应该都不会给陛下您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