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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兄说的是啊,我们要是写了,此生将自污于世,洗不清干系。纵是你我能言善辩,也是百口莫言。”麻革点头称是。
“可是今日之事,你我若是不写,恐怕项上人头将不保。”刘祁哀叹道。
他这话只引来麻革的一番长吁短叹。公房内正中央只有一桌一笔一砚和两张椅子,以及一沓稿纸,除此之外别无它物。他们感觉这幢偏僻的公房就如斩首台一般。
“刘兄请!”麻革拱手谦让道。
“麻兄先请!”刘祁同样也很谦让。
“刘兄请座!”
“麻兄请上座!”
“刘兄才高八斗,小弟哪敢占先?”
“刘某虽也识得诗文,但麻兄的才学,举世皆知,刘某也是极佩服的。”
这两大才子推来推去,推了大半天也没推出个先后来,两人都觉得很无趣。刘祁哀叹一声,呆呆地坐到了桌前。
“咱们不能就这样让王、元二人置身事外。”刘祁道。
“那当然,咱们只是太学生,虽有薄名,也是文坛小卒而已。这碑文咱们只是草拟。人卑言微,还需他们二位文坛高人指正、润饰,方才定稿。”麻革道,“学生找师长指点一下文章。那也是天经地义之事。”
他们二人准备让王若虚与元好问脱不清干系,被世人骂就大家一起挨骂。
“哎。咱空有才子的名号,却一事无成,国破山河碎”刘祁叹道,挥了挥手,“罢了,写就写吧,任凭他人评说。”
说罢,麻革在一旁卖力地磨墨,刘祁捋起长袖。捡起羊毫蘸了蘸饱墨,一挥而就。全文倒无阿谀奉承之词,全是直叙其事,敷衍成文。
“麻兄以为如何?”刘祁指着手稿问麻革道。
“若是以往同学吟风弄月,小弟倒是要贬你两句,此文有负你刘大才子的盛名。”麻革的表情十分玩味,“今日嘛。此文倒是极好,就这样吧。”
刘祁走到门前,敲了敲门,大呼道:“来人、来人。快放我们出去,我们已经作完了!”
门外却无任何回音,就连守卫也一个没有出现,两人面面相觑。
“完了,他们不会是想饿死我们俩吧?”刘祁道。这时二人才觉得肚子饿得慌,都是年轻人不经饿,已经从昨夜到现在粒米未尽。
“这里庭院深深。本就极偏僻。许是吏书们都去公干去了吧?”麻革道,“新主子驾到。他们怕都是忙着去拍马去了。”
两人从中午只等到日落时分,饿得手脚无力,两人索性趴在书桌上睡觉,直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地奔跑声。
“兄长、兄长,你在哪里?”一个焦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刘兄,这像是令弟刘郁刘文季的声音。”麻革推了推刘祁道。
刘祁立刻来了精神,冲着门外高呼道:“弟弟,为兄在这里,在这里!”
外面的嘈杂地脚步声像是朝这间房子奔来,刘郁在门外说道:“将军,家兄就在这里面,这门被锁上了,得找来钥匙。”
另一个洪亮的声音却是大笑:“哈哈,哪里需要那么费事?瞧本校尉地。”那声音又冲里面的刘、麻两人呼道:“里面的人躲开点,本校尉要撞门了,弄伤了二位,可别怪我手太重。”
刘、麻二人连忙从门前闪开,一声巨大的“咣”声响光,两块门板立刻变成了七八块,门外那位校尉嫌弄开锁链太费劲,直接用兵器将门板给砸个稀巴烂。
刘郁从门外跑了进来,一把拉住十分诧异的刘祁道,关切地问道:“兄长没事吧,那崔党有没有难为你?”
刘、麻二人见刘郁的表情,像是不将崔党放在眼里,又看了看他身后军士们,更加诧异了。
“请问阁下就是浑源刘祁刘京叔?”那位外貌英挺的校尉恭敬地问道。此人正是郭侃。
“在下就是太学生刘祁,字京叔,正是浑源人士。不知将军”刘祁问道。
“师长严重了,在下郭侃,乃贺兰国王麾下行军校尉,可不是将军。”郭侃道。
“师长?”刘祁感到疑惑。
“郭某曾在河西中兴府客居三年,曾在贺兰书院读过几日书,书院山长刘明远曾对郭某有过教诲。”郭侃道。
刘祁这才知道原来来人却是自己那个多年未见的堂弟的半个弟子,自家还是太学生,除了名气,几乎一事无成,自己那个堂弟倒是有了自己地弟子。只是这位戎装在身的英挺男子脸上的恭敬的表情,倒没有丝毫作伪。
“师长不如先回去歇息一日,待我禀报我家国主后,郭某再来邀请师长赴国主驾前叙话。”郭侃道。
刘祁悄悄地将自己起草的那篇功德碑文塞进衣袖之中,跟在郭侃后面离开尚书省,他们看到兵甲鲜明的军士正忙着在每间屋子里翻腾着。街上到处都是军士,刘祁等人看到许多人被就地处决,却无一不是崔党之人,他心中感到十分痛快,心中的疑惑却更多了。
他与兄弟刘郁往家中走去。拉着刘郁悄悄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刘郁道:“昨夜兄长被带走后,弟四处托人帮忙,奈何无人肯助,又不能得门而入。幸亏翰林承旨乌古大人相告。我才知道原来这次围城地却是贺兰国王。堂兄刘明远正是此人的心腹,我在金明池外遇到郭校尉。便乞他相助。”
“弟弟辛苦了嗯,为兄瞧这情形,似乎是崔党被诛了?”刘祁抬头看去,见崔立心腹之人翟奕地尸首正被挂在尚书省官署的外面。
“我也不明白。”刘郁道,“我听那位郭校尉说,贺兰国王与蒙古人决裂了,他们还杀了蒙古可汗。”
“啊?杀吧,杀来杀去,还不是一样?”刘祁惊呼道。“只苦天下苍生,沦为鱼肉。你也是,我也是。”
他从袖中取出自己地那篇还散发着墨香的功德碑文,摇了摇头,将此文撕得粉碎,然后向空中奋力地扔去,那片片纸屑在空中如同雪花一般飞舞。似乎被毁尸灭迹消失不见了刘祁心中既感到有些庆幸,但又觉得有些遗憾,因为他毕竟是写了,如果早知有人搭救。自己一定不会写一个字。他发现这一天当中,自己已经苍老了二十多岁,变得长吁短叹多愁善感起来。
乌古孙仲端终于走出了家门,这是自从崔立杀了参政完颜奴申,自封为太师、郑王等头衔之后,他第一次走出家门。
一队又一队兵甲鲜明气宇轩昂地贺兰军士从他的身边驰过,他们地脸上洋溢着胜利的笑容。正在四处抄掠金银财帛。不过却是那些达官贵人之家。皇宫当然更是没有放过,凡是能带走的都被一一搬了出来。堆成了无数金山,识字地军士正忙着登记造册。除此之外,还有辽、宋、金三代地皇家馆藏,尤其是皇家实录之类的典籍这更让乌古孙仲端感到悲哀。这些皇家实录之类地典籍,就如同你家中祠堂里供奉的列祖列宗的牌位,被一群陌生人闯入,肆无忌惮地被拿走,根本就不想和主人打一声招呼。
乌古孙仲端想去制止,不过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那些来来往往地军士们甚至都没瞧一眼脸色不善的自己。而官府及权贵库房里的粮食全被搬了出来,汴梁被围,粮价一日三变,虽曾一度缓解,但如今粮食仍是救命粮,饿死无数,就连自己家中也是饱一顿饿一顿。一边是饿莩载途,一边这些权贵们家中却藏着无数积粮。他看到军士们正无偿将粮食分发给城中的百姓,得到粮食的百姓们个个感激涕零,念着贺兰国王的好,却无人想到自家皇帝。
赵诚这种不花本钱的收买人心地行为,令乌古孙仲端既感到十分悲哀,又感到十分恐惧。但他不能站在饿得皮包骨头的百姓面前指责说:这是侵略者的粮食,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应效仿不食周粟的伯夷。
乌古孙仲端几欲晕厥,他只能保证自己不吃赵诚施舍地粮食,却不能指责饥民们接受施舍的行为。就如同他只能保证自己是一个清官、忠臣,而不能保证满朝同僚也是清官、忠臣一样。
“乌古大人,别来无恙乎?”一个雄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乌古孙仲端回头望去,见何进带着军士远远地走来,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那笑容有几分戏谑的意味。
“将军随国王远道而来,怕是收获太多,而运不回去吧?”乌古孙仲端讥讽道。
“哪里哪里,民脂民膏,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何进笑着道,“金银财宝若是藏在密室里,也不过是个死物,我等将它们运回,以资国用,最终受益的还是百姓。”
这话是何进的戏谑之言,有些自嘲弄的意思,他来了这汴梁城,做抄家地活计,才知道跟汴梁城内地权贵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