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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他累得站立不稳,快要当场摔倒。
“大人!”
许平闻声抬起头,看见那个京营头目正盯着自己发抖的手,许平觉得对方的逼视中透着一股冷冷的不信任。
“不要卑职派人护送您么?”
“不必了。”许平振作精神,让自己尽可能地不显得太疲惫。新军无论将官还是士兵,都延续着军队的传统,婚事会在下午而不是上午进行。再向前就进入北京城了,就差最后的几步路了。许平一夹马腹,坐骑缓缓前行,带着他穿过光线幽暗的门洞。当阳光又一次自上而下照到许平的脸上时,他深吸一口气就要加速前行。
“请留步!”
背后传来一声厉喝,本来坐在城门口的几个京营士兵听到这喊声后也斗然站起,他们先是向许平背后望望,然后就向着许平走来。许平缓缓吸一口气,控抑住策马狂奔的冲动,慢慢转身看去:“什么事?”
那个小头目踱过长长的门洞走到许平马旁,仰望着他道:“大人,您的剑。”
“哦。”许平拍拍额头,把佩剑取下交给那个京营军官,接着又拔出手铳递到他手里。
“还有么?”那个头目问话的时候仍仰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许平的眼睛。
许平毫不示弱地与他对望着:“没有了。”
那个头目盯着许平又停了一会儿,终于向旁边闪开一步,欠身道:“大人慢走。”
浩浩荡荡的娶亲队伍,吹吹打打地穿过街市。膀大腰圆的汉子抬着披着红布的沉重箱子,组成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龙。今天京师万人空巷,百姓士绅都涌到路边,人人伸长脖子一睹侯爷嫁女的排场。
新郎的父亲今日不在京师,这无疑是美中不足。当今天子为了补偿这对新人,尤其是勉励他们公而忘私的父亲,不但御笔亲书“佳偶天成”四字牌匾赐给这对新人,更下令罢朝一日,以便内阁阁老和六部尚书能够到场贺喜。这些大员自然全都不甘人后,不但亲身前往,更会带去大批子侄,好让他们代表自家给新郎敬酒。这些高官贵人当然不会空手前去,一个个也都送上符合自己地位的贺仪。
震天动地的鼓乐声中,突然响起百姓雷鸣般的欢呼声:“新郎来了,新郎来了!”
远远可以看见许多身着华服的人,簇拥着中央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人缓行而来。两侧的围观人群发出喜悦的呼声和欢笑,还不时有人抢出去想摸摸新郎,沾一下他的喜气。在新郎前进方向上的拥挤人群中,许平正默默用力推开眼前的人,不顾他们的怒喝和谩骂,坚定不移地向最前列挤去。
许平对两侧的喧嚣充耳不闻,他很清楚自己接下来的行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不过许平对此已经毫不在乎了。他轻轻扶一下自己头上的毡帽,把它压得更低一点。经他观察,道路两边维持秩序的并非新军的士兵,不过他仍然不愿冒被提前认出来的风险,哪怕这种危险是微乎其微的。
那些维持秩序的人或许只是京师里的衙役和雇佣来的喜丁,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喜洋洋的微笑,对那些挤过去要摸摸新郎的人也没有太过拦阻,只要不混乱到阻止队伍通行就可以。许平飞快地抬头远远瞧一眼正行过来的新郎,继续闷头向前挤去,在心里估算着时间。
接下来的行动步骤许平已经反复盘算过,他会在猛地跳到新郎马前的同时朝天开一枪,把围观的人和可能阻碍自己的喜丁们吓住。然后用第二把火铳指住金神通,如果他不能在其他人扑上来之前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的话,那许平绝不会自己一个人去见阎王的。
又用肩膀撞开一个满嘴脏话的汉子和一个骂骂咧咧的女人,许平如愿以偿地侧身于一个喜丁身后,面前没有什么障碍了。那个喜丁哈哈笑着,头也不回地喊着:“嘿,别挤了,别挤了。”
最后一次飞快地打量一下已经靠得很近的新郎,许平垂下头,把两只手偷偷揣进怀里,一只手握住一把藏在肋下的手铳把,在心里轻声数着数。
“六、七、八、九”
猛吸一口气,许平两腿一弹,跟着就向前跃出
“张大哥,”身体就要腾空而起的一刹那间,一双手臂如铁箍般地抱在许平身上,背后的声音嘹亮地响着:“真是让我好找!”
“放开我!”许平努力地晃动着身体,但那双手臂却死死地抱住他,让他怎么也不得脱身。
“别挤,别挤。”
那个喜丁反手推了许平一把,而身后的人借着这劲把他狠命地拉入人群中。看着已经从身前过去的马上红袍人,许平用尽力气大叫道:“金神通!金神通!”
可是这最后的呐喊声被淹没在锣鼓的喧嚣中,就好似一滴水落入海洋似的。
“金神通,金神通!”呼喊着的许平还在奋力挣扎着,身后的人死死地拖住他,更多的围观人群大喊大笑着,把他不断地挤向身后
九月二十日,稀稀拉拉的细雨连绵不断地下了两天,终于在黄昏时分停下来。随着太阳沉下去,一串串的红灯笼点燃在金府的屋檐下,隐约可闻从府中传出的丝竹乐器声。金府从娶亲的第二天起,在侧门的巷子里开了个粥棚,听说要连开三日,远远近近的穷人纷纷到这里领粥,僻静的巷子变得热闹起来。此时在稍远一点的街道角落,站着两个身穿灰衣、头戴斗笠的汉子,注视着披红的金府家丁站在大铁锅旁边,用大勺盛满粥,依次倒进排队乞丐的碗里。那些衣衫褴褛的穷苦人千恩万谢,送上他们对金家公子、少奶奶的祝福。
两个带斗笠的汉子登上附近的酒楼。其中一人的行为有点古怪,没有坐下吃饭,而是站在窗前向金府里张望。酒保心下暗暗发笑,这几天有不少客人喜欢眺望大喜的金府,不过那一排排的房顶又有什么可看的呢?
许平站着,一直默默地望着金府。由于距离远,只能隐约分辨出有几扇窗子在夜色中透出微光,在他良久的注视中,不知道有多少次似乎看见这光亮中有人影闪动,每一次都如同有重锤敲打着他的胸膛。许平就那样默默而立,遥望着微弱的灯光逐渐熄灭,直到最后一扇窗子没入黑暗——当那亮光失去,窗户笼罩在漆黑的夜色中的那一刻,许平不由得把眼睛闭上,让自己眼前和心中的世界同时沉入无边的黑暗中。
酒楼早就该打烊了,酒保不敢撵客,守在楼梯口悄悄打哈欠。陪同许平的那个人小声唤道:“许将军,我们走吧。”
两人走到他们住处附近,许平又一次致谢:“钟爷,两次相救之恩,许平无以为报。”
几天来,许平一直住在钟龟年在京师的这幢小院子里,但今天他却不打算再进去了,而是准备和钟龟年告别:“明日,我便会离开京师,今天要潜回舅家拿些东西。”
昨天钟龟年到许平舅舅家附近打探,老人家已经不在那里了。据街坊邻居说,自从许平牺牲的消息传来后,老人就关闭了铺子,拄起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无论街坊们如何劝说,那老人都顽固地要去山东,说一定要把自己的孩子找回来。
“许将军日后有何打算?”钟龟年低声问道,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若是许将军想想去山东、河南,倒是可以与我的商队同行。”
“山东?河南?”许平微微一愣,接着就立刻明白了钟龟年话中的含义,他轻笑一声,其中满是苦涩之意:“钟兄未免太看轻我了。”
钟龟年默默地看着许平。
“我一身本领都是镇东侯所授,我岂能与他为敌?”许平叹息一声:“以前我总是装看不见自己的低微身份,总抛不开想中幻想,但现在仔细想来,这件事错在我,不在别人。”
今天许平已经想通,镇东侯愿意把女儿许给谁、黄子君愿意嫁给谁是黄家的事,他向钟龟年深深鞠躬:“我一时想差了,莽撞从事,差点害死了镇东侯的女婿和黄家小姐的夫婿,多亏了钟兄,才没让我铸下如此大错。”
“那许兄以后打算干什么呢?”
“我是一个兵,除了打仗再无其他本领。不过我辜负了镇东侯的提拔,辜负了贺大人的褒奖,为了儿女之情违抗军令便是他们肯宽恕我,我也无颜相见。”许平又是一声轻笑,虽然其中多有苦涩,但钟龟年竟然还觉得有自相矛盾的轻快之感。在许平心中,山东之战后他已经非常困惑,黄子君是许平唯一还会继续为朝廷出力的理由,是他仅有的不能和新军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