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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很讲尊卑,更讲长幼排序。既然北一辉这么说,年轻尉官们也不敢造次,他们诚恳的请求北一辉有空就来“松鹤丸”,这才离开了酒肆。
北一辉最近也很少考虑军事问题,在中国待了那么久,他深知人民党的作风。如果人民党敢放出话,绝不可能是有病乱投医。一个组织是否成熟,就是在耐性上表现出来的。人民党即便遇到火烧屁股的情况,只要没有做好准备,他们就能忍耐住。“自力更生丰衣足食”的说法绝不是口号。这次人民党放出1913年要日本退出旅大地区的说法,那么只怕早两年前,人民党就已经开始做全面战争准备。
不过北一辉倒也没有太担心战争问题,从日本军队连对付朝鲜就已经无比吃力的德行来看,陆军部只要有最起码的理智,就不会傻到和中国开战。但是他们只怕也不会选择退出旅大地区,整件事只怕还会以外交来解决问题。想到这里,北一辉对现在的首相山本权兵卫忍不住生出一种同情的感觉。在这个时期当上首相,根本谈不上荣光,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折磨。
“松鹤丸”的老板不敢招惹军人,北一辉离开店里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老板尽管看着困的都快睡着了,还是很礼貌的鞠躬行礼。
与人民党前首都武汉的灯火通明相比比,夜晚的东京是一片漆黑的世界。那些夜间巡逻的人打着灯笼,跷着梆子,不时喊几句“小心火烛”的话。整个东京沉浸在一片宁静的睡眠中。
北一辉慢悠悠的走着,他觉得很累,然而又觉得很高兴。给别人讲道理的时候,也是整理自己思路的过程。这些日子以来,北一辉感到自己逐渐把所学融汇贯通起来。甚至连曾经的最大的难点,“无产阶级”的概念也有很大的突破。离开了日本好几年,北一辉在教育学生的时候,也社会调查以及学生的提问中了解了很多日本的现状。现状曾经让以前的北一辉很困惑,现在他感到自己已经能够认清这些现状内在的必然性。现在最困扰北一辉的事情是怎么把他所认识到的东西教给身边的那些人。
一路慢慢想着事情,等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两点,北一辉倒头就睡,直到第二天早上快十点多才醒过来。
学生们没有敢打搅北一辉,北一辉起来之后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此时就快到午饭时间,他只能先考虑吃什么,再说下午做什么。
结果中午刚吃了午饭,就有客人前来拜访。来的人还是位大佐,倒让学生们感到有些敬畏。北一辉到了门口,只见陆军部的冈村宁次大佐一身夏季军服,站在门外的太阳底下等待着。旁边是先迎接出来的大川周明。
见到北一辉出来,冈村宁次先是仔细打量了北一辉一下,这才慢慢的说道:“北君,听说您昨天和陆军几名军人一起喝酒,还散布了不少不合时宜的言论。可否有此事?”
莫道前路无知己10关东之殇(十)
身为日本人,想在社会上混下去首先就得学会推诿责任,学会说瞎话。绝大部分跑中国的日本革命者宁肯选择打回日本的血腥模式也不肯回来搞基层建设,这就是原因之一。在中国享受了说实话的生活之后,他们觉得违背本意说瞎话比上刑还难受。
在人民党这里你可以说错话,但是不能说瞎话。说实话的标准格外简单,见到什么说什么,听到什么说什么。不能说“猜测”的话,更不能编故事。北一辉觉得在中国的时候,因为有自己的小心思,以及自己的“执念”,又存在怕被人笑话,怕被人说自己没能耐这些否定的言辞,所以感觉实话也是不那么好说出口的。
问题是经过在中国的这番游历,北一辉深刻的感受到日本的风气到底有多扯淡。冈村宁次上来之后先给北一辉扣上一个“散步不合时宜言论”的罪名。如果是在中国的话,冈村宁次作为政府人员,已经违反了中国宪法中关于言论自由的条款。
人民党以及中国人也不喜欢散布不合时宜的言论,例如著名文学家周树人就写过文章嘲讽那帮故作高深的家伙。讽刺去喝满月酒的时候,不说拜年的话,却故作高深的说“这孩子将来会死”之类屁话的人。
言论自由在中国是受到保护的,喝满月酒时说屁话的家伙或许会被主人打,那是个人问题。国家不能限制言论自由,只有触犯法律的言论才会遭到法律制裁。而且还是就事论事的制裁,政府绝对不能指责个人品行。更何况北一辉连一句瞎话都没说呢。
但是在日本,不合时宜的发言本身就是个实实在在的罪行。这也是北一辉极有感触的事情,如果谎言已经是一个国家维系自己存在的手段,那么只能说这个国家有问题,这个时代有问题。
当然,不说谎也不是说就要做一个桀骜不驯孤芳自赏的二货,北一辉笑道:“冈村君何来此言?”
冈村宁次带着日本上层特有的那种莫测高深的笑容答道:“北君为何要散布旅大租借协议今年到期的话?”
北一辉的脸色慢慢严肃起来,冈村宁次看样子还真的有备而来,提出的问题非常尖锐。坚持谎言有时候未必要撒什么弥天大谎,制止人说实话本身就是撒谎的一部分。
如果是在人民党那里,特别是在工农革命军中,战前动员会上集思广益中,就有收集各种情报的一个环节。如果北一辉在会上告诉其他不知情的同志,旅大租借协议1923年到期,北一辉是会得到大家的称赞,而不是指责。在日本,这就是一项实实在在的罪名了。
大川周明瞅着事情不对头,连忙上来打圆场,“北君想来是喝多了,昨天我见他大半夜才醉醺醺的回来。”
北一辉听了这替自己分辨的借口,心里面感到哭笑不得。若是在人民党那里,敢醉醺醺的去参加会议的家伙才是犯了大错误,喝醉酒绝对不能当作逃脱罪责的借口。
冈村宁次轻笑一声,“喝醉酒了么?”
大川周明见局面有点向好转的方向发展,连忙先请冈村宁次进屋去,“外面太阳太晒。进去喝杯茶吧。”几分钟后,大川周明专门腾出的会议室里面,北一辉与冈村宁次面对面的坐着,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一倍清茶。
“北君,那几名犯了门禁的军官已经被关了禁闭。我看他们好像是在想替你隐瞒什么,我必须说,那几个年轻人好像还是很有骨气的,到现在都什么没说。不过松鹤丸的店东倒是说了很多。为了那些年轻人,北君就没有什么要说的么?”冈村宁次慢条斯理的说道。
大川周明心里面一阵轻松,冈村宁次的态度看似高压,实际上已经颇为缓和了。如果是普通情况,他是不会透露那些年轻人什么都没说这类事情,而是开始用那些年轻人说了什么来威胁北一辉。
北一辉却阴沉了脸,“我和年轻人所说的都是我在中国的见闻,却不知道岗村君想听什么呢?”
“我想听听北君对中国军队建设的看法。据松鹤丸店东说,北君昨天可是说了不少。”岗村宁次慢悠悠的说道。
“中国军队与日本军队的不同在于,他们是一支官兵平等的军队。这支军队中并没有什么特权阶层的存在。每一个人都是要经过同样的选拔模式,所以这支军队人员配置合理,训练有素,任人以能。极具战斗力。”北一辉坦然说道。
大川周明听了这话,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冈村宁次本人陆军大学毕业,即便不是拥有极大特权的“军刀组”,好歹也是陆大“天保钱”组,绝对属于特权阶层。指着和尚骂秃驴,就发言的不合时宜程度而言,北一辉颇有些突破天际的味道。
然而冈村宁次却一点没有生气的样子,他竟然点点头,“原来如此。北君请继续说。”
北一辉也仿佛根本没有嘲讽过日本陆军一样继续说道:“中国军队是义务兵,除非表现非常出色,本人也志愿从军,这才会有长期服役的可能性。中国政府花了大力气在退役军人工作安排上,从这点来说,中国军队的基层更类似民兵。是不是自幼上军校,对军人仕途影响不太大。就现在来看,有过初中或者高中学历,在部队中表现出色,成为志愿兵后去上了军校的军人,更容易在指挥官方面受到重用”
工农革命军的内部组织并不是特别的秘密,现在毕竟是1923年,除非是极为奇葩的国家,好歹在各行各业都会采取“任人唯贤”等说辞。至于玻璃天花板这种东西,每个国家都不可避免的存在。人类社会这种事物,理论和实际中间差距一向极大。
岗村宁次不懂就问,并无任何个人情绪在里面。即便不能说与北一辉相谈甚欢,至少也是交流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