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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玉人出现在宣室里,在宣室侍疾的敬妃急忙下跪。阳玉人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双目只盯着皇帝,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出去。”
如今朝政把持在太子手中,这江山眼看便要易主,所以阳玉人重返中宫后,从没有人敢反对她。此时,满殿的内侍宫女连同敬妃在内,更是无人敢有异议,皆低眉垂目地退了出去。
此刻躺在龙床上一动不动的皇帝,却如同没有看到阳玉人一般,闭着双目。
“十余年不见,皇上别来无恙?”
皇帝抬起眼睫,看着她脊背挺直、眉目凛然的样子,淡淡地道:“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阳玉人笑了起来,“皇上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是夫妻,皇上病了,我自然是要回来的。”说着,她拂了拂衣袖,施施然坐在龙床前,“只是不想,曾经威武强硬的皇帝陛下,成了今日这般模样,着实教人叹息。”
皇帝叹息了一声,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恨……你走吧,如今太子已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这天下,再也没有人能够动得了你了,你可以安心了。”
阳玉人低眉看到自己因常年洗涮马桶而粗糙变形的手指,冷笑数声,“那你呢?这么多年来你欠我的,要如何还?”
“你想要如何呢?”皇帝淡淡地问。
阳玉人却不言语,只是轻抚着自己的手指,过了许久,喟然长叹道:“听说,阿蕤是在她自己的儿女和姐姐死后,才**的……”
皇帝如刀削斧凿般的眉峰随着这句话紧紧地聚拢起来,沉默不语。
“白衣姐姐比阿蕤大一岁……我记得幼时我们三人总喜欢在一处玩闹。她的命,比阿蕤还不好,曾许过两户人家,都是在临出嫁的时候,未婚夫死了,她从此便落了个克夫的名声。可她从来都对那些传闻冷笑置之……没想到,她最终是为阿蕤而死。
“你却不知道,我有多嫉妒阿蕤,从幼时便开始了。”阳玉人看着殿内忽明忽暗的烛焰,声音幽幽咽咽,“她的父亲宠爱她,她的姐姐爱护她,她的丈夫呵护她……就连我的丈夫也爱她,她什么都比我好。那个时候,我并不恨她,只是嫉妒她罢了。”
说到这里,她的眉眼突然凌厉起来,狠狠地盯着皇帝,“但是,你杀了她的丈夫,将她带进了皇宫!你剥夺了我所拥有的一切,用双手捧着统统奉送给她!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开始恨她、恨你,我恨不得啖她之肉,寝你之皮,恨不得亲手杀了你们!
“皇后的位子本就是我的,你也是我的,凭什么她都要抢走?程臣浅都死了,她也照样能当皇后,凭什么?成渠,你告诉我,她凭什么?就凭你爱她吗?可是,我为你付出了多少,我为这座江山付出了多少,难道你不清楚?我那么喜欢程臣浅,都能狠下心来帮你做局,帮你杀他!”她睚眦欲裂,血红的双目死死地盯着皇帝,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冷箭,只要见血,便可封喉,“为什么你要弃我如敝屣?为什么我到头却落了这么个下场?我究竟欠了你们什么?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成渠,我是你的结发妻子,你竟说抛就抛!”
她颤抖着手指,对皇帝的控诉一声比一声凄厉。过了许久,阳玉人才强忍着使自己冷静下来,冷笑道:“如今我已不恨木葳蕤了,因为她连敝屣都不如,她被你活生生地毁了一辈子,我可怜她!是她将你折磨成了如今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我又感激她……”
她指着皇帝的肩膀,轻笑,“我听说她捅了你一刀,痛吧?被心中最重要的人毫不留情地捅了一刀,这滋味恐怕不好受吧?你竟然还想与她从头来过?呵,成渠,你可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她爱的是英雄,如程臣浅那般顶天立地的英雄,而不是像你这样的卑鄙小人!你杀了她的丈夫,毁了她拥有的一切,她连憎恨你都不屑,你凭什么幻想着能与她从头来过?你和她,又何曾有过开始?嗯?”
她的话越说越狠,起初皇帝还能容忍,听到此处却再也无法忍受。他猛然坐起身,双目暴睁,“恶妇,你给我滚出去!”说着,狠狠的一个巴掌挥了过去。阳玉人就坐在他身旁,猝不及防被他扇中,面上顿时浮起了五个通红的手指印。
阳玉人被他打得一怔,立刻反应过来,飞快地回手甩了皇帝一个耳光。皇帝卧床日久,本就体虚,再加上方才大怒,早已体力不支,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阳玉人的声音如同银勺刮擦瓷盘一般尖锐刺耳,“怎么,恼羞成怒了?你不想听,我偏要你听!我告诉你,成渠,在她的眼里,你只是一个贼,一个窃取了程臣浅的江山的贼,一个夺人妻子的贼!就算你是帝王又如何,在她的眼里,你就如蝼蚁一般卑微,她对你从来都不屑一顾!成渠,你比我可怜多了!”
皇帝摸索着床头的小几子,抓起药碗便狠狠地砸了过去,大叫道:“来人!把这个毒妇给朕拉出去杖毙,杖毙!”
黑漆大门立刻被人打开,成郢冲了进来,看到两人的模样,立刻跪下,“父皇息怒,儿臣这就带母后出去。”
阳玉人却仍在兀自叫着:“成渠,在木葳蕤面前,你永远都是怯懦自卑的!你杀死了她,把她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她生生世世都会诅咒你不得好死!”
成郢面色大变,拉着阳玉人便走。阳玉人挣扎着怒喝道:“成渠,被诅咒的滋味不好受吧?可这些与你做过的恶事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她的诅咒让你害怕了、恐惧了,你也怕遭到报应吗?成渠,你这是自作自受!我会代替木葳蕤看着你是如何自取灭亡的!”
她凄厉的叫骂声在殿里不停地回荡着,掩盖了皇帝在昏倒前无力吐出的最后一句话:“废后……杖毙……”
第二日,灵则面带担忧地告诉锦段,“听说今早敬妃因错被皇后罚跪了两个时辰。”
“嗯,敬妃这些年协理六宫,颇受皇上和太后喜爱,皇后第一个拿她开刀,原在情理之中。”如今连皇帝和太后都阻挡不住阳玉人的疯狂,这后宫里的妃子们,还有哪个能逃得掉?
灵则皱眉,“现在后宫里人心惶惶,您说,皇后……究竟是要做什么呀?”
锦段看着殿外炙热的阳光,冷笑,“还能做什么,心里难过,自然要找个发泄的地方。”
“太子……”
“亲娘在冷宫里受了十几年的罪,他这做儿子的,心里自然难受。”不然,他何必千方百计地除掉木皇后?天都要变了,以后这天下便要成为他的天下了。再说,成郢未必喜欢这座乌七八糟的后宫,那些不顺眼的、不喜欢的,由他亲娘帮他打杀了,他自然乐得接受。
“只怕皇上的病被这么一激……”灵则迟疑着,没有说下去。
她虽然没说出来,锦段却明白。皇帝的病本就反反复复,一直不见好转,这个时候被阳玉人一激,只怕多半要坏事。
“太子妃,要早做打算才好。”灵则说着,用手指了指林安宓住的兰台阁的方向,“那边若是有意,只怕太子妃往后的路会越来越难走。”
锦段沉默不语。是啊,一旦成郢即位,那她与林安宓之间,就不单单是太子妃与良娣之间地位高低的问题了。林安宓如果诞下男胎,就会是皇长子,虽说是庶子,可地位绝不会低。这对于锦段和她未来生养的孩儿来说,将会是最大的威胁。
如此一来,她便不仅要面对一个不喜欢她且脾性怪异的阳皇后,还要面对一个皇长子和皇长子之母。这个皇长子之母,还是前太子妃的亲妹妹。
这种状况于锦段有百害而无一利。
这样想着,她突然霍地站起来,“走,去九华宫。”
成郢对待东宫嫔妃的态度向来都是雨露均沾的,每个月他都会有半个月的时间待在流华殿,只要锦段的身体没问题,生子就只是早晚的事。但是孝献皇后死后,成郢要守孝一年,这一年里锦段没有怀孕的机会了。
朝堂最得皇帝信任的便是林家,而阳玉人与皇帝势成水火,她必须要弄清楚阳玉人对林家的态度。若阳玉人不喜林家,那自己就还有机会;但若阳玉人对林家并无反感之意,那自己就要小心了。
也不知道崔氏与阳玉人的关系如何……
锦段到九华宫时,长公主长信正坐在阳玉人身旁陪她说话。
看到锦段,阳玉人温暖的目光冷了下来,“你来做什么?”
锦段接过灵则递过来的食盒,笑道:“现下正是秋老虎最盛之时,臣妾做了酸梅汤,在冰里镇过,特地送来请皇后饮用。”
阳玉人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她一眼,“你倒是个有心的,不过我不爱吃,放那儿吧!”
长信起身与锦段见礼时,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