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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淡淡地应了一句:“劳姐姐稍等片刻,我这便来。”
素红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应了。
李夜茗拉了锦段的手,担心地道:“太后突然间找你做什么?姐姐你是不是做错了事,太后要罚你呀?”
锦段的眼睛看着燕丝,口中却是轻轻地哄着李夜茗,说道:“太后娘娘最是疼爱我,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燕丝不似初雪一般待她一心一意,不过是他人有心,予忖度之罢了。她自认坦荡,无可不可。
锦段虽早已离了福明宫,但却并未因此而与太后生疏了。服侍成郢这些年,她每日都随成郢来问安,一日也不曾少过。
“你服侍太子也有四年了,我素来看你是个稳重的,对太子也算十分的尽心,所以不拘太子妃在我面前说了什么,我也总是护着你的。”郑太后的声音淡淡的,和着一旁鎏金百合香炉中袅袅升起的淡淡焚香,缠绵纠结,意味不明。
锦段躬身道:“是,若无太后娘娘相护,便无奴婢今日。奴婢一直记得太后娘娘的恩德,片刻不敢忘。”
郑太后套着镶祖母绿宝石的黄金护甲的手指轻轻地敲着雕着朱漆的黄花梨木小几,眼睛虽望着她,嘴角噙着的笑容却隐隐地带了几分冷意,“但愿你是真的记得才好。”须臾,又淡淡地说:“这些日子,宫里多在传言你的事,我看传得倒还挺热闹,你又是怎么说?”
锦段提起裙裾,忙跪了下来,伏首在用五彩金线绣着翟凤的玫瑰紫地锦上,轻声为自己辩白:“奴婢是从福明宫里出来的,当年由太后娘娘亲自教诲。奴婢纵是再仰仗太后慈驾,不懂得规矩,有太后娘娘的教诲在,也断不敢起那些歪心思!损了奴婢一人的脸面是小,但若因此而损了太后娘娘清誉,奴婢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稍顿,“太后娘娘也是知道的,这宫中人多,一些捕风捉影之事向来无法避免。奴婢也不知道这件事是如何传起来的,只是这样以讹传讹,越传越是离谱,奴婢也是……”她没有接着往下说,只是抬起头来,恰到好处的泪水挂在眼睫上,望着郑太后,委屈之情溢于言表。
“好一句‘捕风捉影,以讹传讹’,真是巧舌如簧!”郑太后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口中却是半分不缓,淡淡地问:“这样说来,你一片真心为太子,是半分私心也无了?”
锦段伏在地上,不敢回答。她的底细,她的心思,她所有的一切都捏在郑太后手里,哪怕她动一动眉峰,郑太后都能猜得到她想要说什么话……在郑太后的面前,她是真真正正地无所遁形,唯有诚实一途。
郑太后是知道的,她从一开始便不放心夜茗在椒房殿。若说私心,这不就是彻彻底底的私心么?若答不是,便是实实在在的心口不一,郑太后向来最厌恶不实之人;但若答是,便又是对椒房殿的木皇后大不敬。
不论哪一个罪名,都是她担不起的。
郑太后似轻笑,又似轻哼了一声,声音不紧不慢,“你的那点心思在我眼皮子底下存了这么多年了,我也是怜惜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任你们两姐妹互来互往,也是想着这样你两姐妹在宫中能相互依靠。只是没想到你倒是越发肆无忌惮了,竟敢撺掇着太子去向皇后要人!”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她似是口渴,素红忙捧上珐琅彩绘数点红梅的茶盏,她接过喝了两口,便将那茶杯放到小几上轻轻一顿,发出“咔哒”的一声。锦段跪着的身子随之一颤,郑太后淡漠的声音接着响起,“我要你去东宫,为的是你还算老实,能好好地服侍太子,可没想到我竟是看走了眼!你看着老实,却实在是个胆子大的,现在就敢撺掇太子帮你要人,若是再过些年,还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来呢!我可是不敢再留你了。人而无仪,不死何为!”最后的几个字,郑太后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带着生杀予夺、杀伐狠厉之气。
“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现在分明是十二月,锦段的后背却冷汗涔涔,额头上细密的汗水一滴滴地或滚落在地,或顺着额头流进了眼睛和嘴里,湿湿咸咸的味道涩得她心里发苦。建元皇帝成渠从不过问后宫之事,一心扑在朝堂上,除了木皇后外,从未见他多亲近过哪位妃嫔。而木皇后性子冷清,空得皇后之位,有职无权;敬妃虽奉命协理后宫,也是个有名无实的,一切仍以郑太后的喜好行事。这后宫之中,真正掌握了生杀予夺大权的,只有看似避世修身的郑太后。
锦段十分清楚,郑太后的信任与宠爱是她在后宫生存的最大倚仗,否则林安澜也不会至今不敢动她。若郑太后不再护着她,成郢……她不知道成郢会怎样,只是知道,第一个饶不了她的便是林安澜。
若失了郑太后的欢心,那她便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心下又慌又怕,猛地开始磕头,额头重重地撞着地,急道:“请太后娘娘相信奴婢,奴婢自知身份卑贱,又如何敢起那龌龊的心思?实是夜茗她……”她说不下去,只是不断地砰砰磕头。
郑太后不容她将话说完,便冷声追问:“李夜茗她怎么了?”
锦段愣了愣,眼中含着茫然,似是不明。郑太后看着她的样子,轻轻笑了笑,只是那目光里分明含着一丝阴冷的嘲弄,“又要装傻吗?锦段,人贵自知,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这几年来你装傻卖乖,虽说不上十分的不好,却也不到让人看不过眼的地步,不过你总是使一个花样,拿旁人当呆子看待,却也让人腻味。该换换了。”
这样的话听在锦段耳中如同一道惊雷,她心中的恐惧一点点地加重,寒意自膝盖袭遍全身,竟感觉到一种大限将至的阴冷恐怖。郑太后对她似乎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但她却始终不知道,自己究竟做过什么让郑太后一再容忍之事?为什么突然间就对她忍无可忍了?
“太后娘娘凤目如炬,洞若观火,奴婢又怎敢在太后娘娘面前装傻扮痴。太后娘娘明鉴,娘娘是知道的,皇后娘娘凤仪威严,奴婢与夜茗最是害怕……夜茗是奴婢唯一的妹妹,奴婢日日担惊受怕……奴婢是想仗着太后娘娘的威仪将妹妹留在身边。奴婢该死……”她言语凌乱地磕头认罪,知道这是她与夜茗唯一的机会了。
郑太后既不容她,又如何能容得下夜茗?
“这样口言皇后的不是,你可当真是越发胆大包天了!”郑太后一掌重拍到小几上,语气带怒。
“奴婢不敢。奴婢谨记本分,怎敢……”
然而郑太后却并不打算轻易饶过她,似带了冷冷清霜一般地讥笑着:“本分?原来你还记得什么是本分?程洛山都跑到后宫来向你辞行了,看来你二人的情谊果真深厚啊!”
锦段心中又是一凉,明白这一句才是今日郑太后叫了她来的真正原因。郑太后一直要她忠于成郢,可她却敢在宫中与外官相见。于郑太后来说,这就是不忠于成郢的表现,自然是为她所不能容的。
“太后娘娘明鉴,奴婢这些年在清凉殿侍奉,自知身份有别,从不敢与程……将军多有言语,更是担不起这‘情谊’二字,此事太子殿下最是明白。何况程将军辞行一事,是奉太子之命,亦是太子殿下抬举奴婢……”
“既然知道是太子抬举你,你就该自知身份才是。后宫女子,岂可与外臣私下相见?若是传了出去,丢的可是皇室的脸面。”
锦段见郑太后语气稍缓,便压下畏惧之情,膝行两步,跪伏在郑太后脚下,哭道:“奴婢知错了,日后奴婢再也不敢仰仗太后的宠爱任性妄为,还请太后娘娘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郑太后冷眼看着脚下跪着的锦段,双眼微眯,浑浊的眼眸变得清明而又锐利,犹似寒芒森森的三尺青锋出鞘。锦段只埋头痛哭,不敢抬头。郑太后看了她许久,才慢慢地放松神色,示意素红将锦段扶起来,缓声道:“你不要怪我对你严苛,我也只是爱之深责之切。此事又事关太子声誉,我是断断不许你胡来的。你可明白?”
锦段忙道:“奴婢明白,以后奴婢再也不敢了。”
郑太后笑了笑,叫锦段起身,端了茶刚要喝,素青却突然进了暖阁,道:“皇后娘娘来了。”
郑太后刚刚缓下来的目光骤然如剑一般刺向锦段,眼神森冷,不带丝毫感情,如同刚刚放晴的冬日,忽地又平地北风起,带着凛冽的肃杀之意。
锦段心下一紧,恐惧之情油然而生。
郑太后再次换了神色,淡淡地说:“叫她进来吧。”
木皇后的穿着一向素淡,更不喜欢佩戴过多绚丽的饰物,亦不爱涂脂敷粉,纵使年近四十,眼角已出现细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