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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馊了”
“你一个臭要饭的,还挑什么食啊,有得吃就不错了”
我盯着街角的那一幕,虽然,我会把手里买来的热馒头递到那小乞丐手里,但我晓得,只要这世道存在,这一幕便不会断绝,何况,有时连送嗟来之食者,也属罕见呢。
不食嗟来之食,硬骨傲骨矣,可又岂是我们凡人能禁挺得住的呢?对一个以活下去为目标的求生者来讲,自尊是何等奢侈的东西。相形之下,
那个孔雀般的三少,那个我素来以为浮华不实的男人,为助得了人,又能顾人尊严,竟是费尽恁多曲折这份不欲为人知的善良,与其别扭的性情一般,也是世间少有罢?
“丑丫头.你在此做甚?”
我转身,眨望他有些苍白的脸,“三少好。”
“看见你,我一点都不好。”
“您脸色是不好。”
“哼”
“三少,那边便是碧门的药铺,奴婢替您抓些药回来如何?”
“你”三少眯起了凤眼将我打量,“你近来不是避本少爷如蛇蝎的么?怎这时没急着走,反倒关心起本少爷来了?”
呃?不过才一月工夫,他竟然察觉了?
“那间药铺是本少爷分管的,本少爷需要药自去拿,你还是替你的主子费心操持去罢。”
“如此,奴婢告退。”我只得走自己的路去。唉,不管这位三少本性如何,这酸性也难收呢。
“喂丑丫头。”三少忽赶上来,“你家主子不在门内,你该有些时间的罢?”
我不答反问:“三少有吩咐?”
“那家汤馆,专卖各式补身子的汤,本少爷一个人喝得无趣,你来侍候本少爷!”
“好。”我慨然应允。但还是奇怪,为何在那些需助的弱势人前,他表现恁样成熟,行事那般稳妥,在碧门内的人或我之前,竟还是那个别扭少年?
显然,我的利落随允使碧三少颇不习惯,呆了一呆,才迈了步子扳了脸:“随我来!”
越看,越像毛头少年呢。我忍了笑,追上他脚步。
“三少,您来了?两位么?”由堂馆的好脸色,足可见三少乃是此处常客,估计是每吃完蔡婆的豆腐脑,便要到此光顾“补身”罢。
“我的照旧来一份,她再来一份乌鸡白参汤。”
“好嘞!”
落了座,汤不一时便上来。像这等专售堡汤的汤馆,汤定然是现成的,用小小的文火保了鲜味和温度,客到即可食用。
“丑丫头,”三少用汤匙搅着汤,恶声恶气道,“那汤对身子很补,还不快喝!”
我一怔,“给奴婢喝?给奴婢补?”
“不然哩?”三少狠狠瞪了眼,“本少爷有多大肚子,喝得下两罐?”
奴婢以为您拉空了肚子,需大补急补咩这话,我自然是聪明地嚼在唇齿间,并随入口的汤头进了腹哇.不错哦,这汤的确鲜美,回头给主子也买去尝尝
“喂,丑丫头,是本少爷带你来喝的耶,你能不能暂时将你家的主子抛到九天之外?”三少气嘟嘟大饮几口汤,“你家主子会顾念你瘦成一把
干柴,想着给你补身么?”
这“三少,您不会说您想过给奴婢补身?您”
“好啦,我很清楚,从头到尾你都没有暗里恋慕本少爷,本少爷也只是不爽你把大哥放在任何事情前面,包括你自己,故意找你茬而已总之,本少爷不爽啦”
这个三少,到底要说什么?
“这样好了,本少爷给你面子,以后,本少爷不叫你丑丫头,你在本少爷面前也莫自称奴婢,如何?”
为什么呢?我惑然。
“你还不答应?本少爷委屈耶。”
可是,我并无意使您委屈呀。
“总之说定了,本少爷想带你出来喝汤时,你就得乖乖随本少爷出来,不然,本少爷就和你这个朋友绝交!”
“朋友?”
“怎样?不行?”三少一拍案,“不行也得行,本少爷说了就算!”
这个人一定要让自已如此别扭么?
自此,我和三少,似乎是真的成了“朋友”。
他不再叫我“丑丫头”,我也在他逼迫下,没有第三者在场时,以“碧澜”自称,他但有闲暇,就到书房扰我工作,势必拉我出来陪他喝上一罐补汤又绕个弯子方能罢休我也一度以为,我们当真做了朋友,直到”
碧澜(四)
“啧,这不是碧门三少嘛,好久没见,敢情是从良了,只喝汤不喝酒了?”
我正细细嚼着炖得极烂的猪蹄,听得一阵高哗声近,还没待抬头,我们所坐的桌前,已围了一群人过来。
“碧三少,不去万花楼,不去醉芳轩,不怕仙仙她们想念风流倜傥的三少么?”
“你们少胡说”三少瞥了对面的我一眼,唇间几语嗫嚅。
我则俯下首,装作浑然无见。虽对三少的多彩生活早有听闻,但不知怎地,这时听了,有那么一丝反感和涩意,就连嘴里的鲜美汤汁,也变得无味起来。
“咦,这位是”有人轻佻地趴上桌面,瞧清了我的脸,登时,我自他眼内擦过了常在别个男人眼内睹到的鄙夷.“三少,这是你家的粗使丫头?早听说三少对下人没有架子,原来当真能和奴婢平起平坐啊,佩服佩服,不过,碧门那等阔绰的门第,竟要这样丑陋的丫头?”
哄笑声中,我掷了箸。
“你们少胡说你先回府罢。”后面这话,他是对我。
我取出巾帕,浅浅拭了拭嘴,向三少一个浅礼,缓缓步出。
行在街上,望着一个时辰前在我眼前还是碧天白云的阴霾天空,哑然失笑。我特地找了一家镜铺,让老板取最清楚最能照得清面目的镜子给我,抱着它,我回到碧门,回到了自己的云香小筑。
镜子里的人,黑肤厚唇,宽额淡眉,除了一双眼尚算清亮有神还能看以外,几乎一无是处,这张面目,这张脸,竟还滋那等奢想?
我不怪三少没有为我出面说项,不怪他没有在嘲笑声中为我庇护,不去想若当时与他同坐的是俏丽的碧荷或是甜娇的碧漾,他可还会急不可待要我回来因为,我这张脸,的确无法成为别人的炫耀。
但我不喜欢!
不喜欢我第一次因自己的容貌而产生的自卑,不喜欢第一次盼着自已能生得稍稍入眼,不喜欢我第一次对自己的不喜欢!我在帐册间算盘前所建立起的自信、在将一个个对手击倒时所滋生的自我认同,几乎在那一刻间倾倒幸好,只是几乎,我不会再给自己这种机会!
“碧澜,碧澜,你在里面么?”
三少?我将镜子无声放到案头,“三少,碧奴婢睡了。”
“你打开门,我有话对你说。”
“三少,奴婢的确困了,有话明日晨会上说罢。”
“你又自称奴婢?你生气了?”
生气么?是有那么一点罢。我竟然对爹和娘赐给我的这张脸产生唾弃,此心可诛!
“碧澜,他们只是一群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儿,说话口无遮拦,但他们心肠都不坏,我代他们向你陪个不是”
“三少,奴婢只想问一句,你那么急着让奴婢回来,是因为奴婢的丑颜使你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还是因为奴婢是个奴婢”
“碧澜,我承认,我太好面子但我是真心拿你当朋友的,你恁样聪明,恁样坚强,我是当真敬重你的”
罢了,这便是三少,善良,热情,也好面争强,正是因为他对自己的面子看得至关重要,才会干方百计去维护别人的面子,只是,在那一刻,在那个嘲笑声中,我的面子也受了伤
“碧澜”
“奴婢从很早时候起,就知道自己不漂亮,但却从来没有因此嫌弃过自己,因为,它是爹娘留给我的珍贵礼物。再多的讥讽嘲笑,我也只当闲风过耳,从不拿别人的浅薄来惩罚自己。但是,今日,奴婢却因三少的朋友而险些自弃三少,从今以后,三少是三少,奴婢是奴婢,奴婢怎么可能做三少的朋友呢?请三少以后,莫在奴婢工作时内相扰,否则,奴婢会拿鸡毛当令箭,让侍卫把您请出去。”
“碧澜,你是在生我的气?”
“奴婢是在气自己。”
“不,你还是在生我的气,你气我没有在那时推护你,气我让你回了府,你气我!”
“纵算是如此,奴婢不该气么?还是三少认为,奴婢没有那个资格?”
“你你打开门,我对你说清楚!”
“不必了,奴婢的居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