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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驻足,回首:“三少。”
三少黑脸,沉声:“我不会因为上次的事,就对你有任何改观。”
上次的事?我眨眨眸,蓦地记起,“三少是说书房前的事?”见三少因之脸色更有不豫,我忙道,“不必了。”
“什么不必?”
“不必对奴婢改观,奴婢也只是做奴婢份内之事而已”怎么,这话也不行?这位三少,真难讨好耶,“三少,若没有别的事,奴婢告退了。”
“你去哪里?”
“奴婢到厨间去看看主子的午膳。”
“你你如此讨好我大哥,你以为就能如愿么?我大哥的眼光那样之高”
“三少,您如果还是老话重说,恕奴婢无暇奉陪。不过,为免以后您再为此耗神分力,奴婢在此乐意非常清楚地向您交代一声。奴婢绝对不会爱上三少,请三少放宽心量;至于主子,他永远会是主子。”我施个万福,退步。希望哦,希望这位少爷自此无事,不必为着一个丑丫头的“暗中恋慕”感觉受辱了。
“丑丫头,你以为你这样说,本少爷就会对你另眼相看?你以为”
“三少爷,您需要奴婢诅咒起誓么?说奴婢若违此言,天”
“闭嘴,本少爷没有时间听你闲扯!”三少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拔身去了。
这一回,三少爷该真正放心了罢?我付道。
再见三少,又是半年以后。
“碧澜姐姐,碧澜姐姐,帮我!”碧荷急急跑来,张开的两手,全是红艳艳的血?
“怎么了?”
“三少受伤了,他”
“请大夫了么?”
“三少是和人在青楼争风吃醋受的伤,他要我不能惊动任何人,可是,你看,这血流了恁多,吃了一些药虽是止住了,伤口也包扎了,可是,总要大夫诊一下才放心啊,但是少爷不准,姐姐去劝劝他”
不管我是否劝得住,身为主子的私人管事,这事我也不得不理。从自己的案下取了江南怪医给我留下的一盒丸药,“走罢。”
三少的伤并不严重,被人一剑伤在背上而已,这对江湖中人,委实不算什么。但再轻的伤,总是需要医理,这位三少为了面子拒医,与自讨苦吃的小孩子没什么两样呢。
我幼时侍候大少爷,从旁学过一些初步的医术,给他清了伤口,涂了药,正在包扎时,趴卧昏睡的人眼睑一动,睁了眸:“怎么是你?”
“见过三少爷,您的伤奴婢已给简单清理过了,您还是坚持不请大夫来?”
“碧荷!”
“哦,奴婢给您开了方子,她去抓药熬药去了,您放心,对外就说是奴婢不小心碰了手,在您不欲声张前,我们是半个字也不会露的。”
“你以为”
“奴婢没有任何以为。”我没有客气,打断了我料知他会说出口的话,“碧荷她找奴婢,是因奴婢好歹是这府里的大丫头,她对着您,又是担心又是忧虑,一个小丫头哪承得住?而奴婢来,一是为了助她,二是您是这府里的少爷,奴婢有责任为您的安危上心,至于您所担心的其他,需要奴婢起誓?还是诅咒?”
“你向来就是如此牙尖嘴利么?我大哥怎么受得了你?”
“因为主子从不会误会奴婢暗恋他,所以,他并不知道奴婢除了爱财之外,还有这个长处。”
三少爷紧崩的脸,然后出现一丝裂缝是笑?当真是笑么?西边日出了呢,三少竟是首次在碧澜眼前出现这个可被理解为心情不错的表情。
“我刚刚想说的是,你以为我会罚碧荷么?”三少挑起了眉,“再说了,暗恋本少爷又有何妨?本少爷准你暗恋了。”
碧澜(三)
奴婢需要三跪九叩感谢隆恩浩荡顺便感谢祖上积德么?
离开三少爷的无言馆,我真的无言了。
以往,三少一再警告我莫暗中恋他,我只会觉得这位生得太富贵的少爷几分幼稚而已,从未拿他的话当真了考虑,所以,也便从未特地回避。
今日一看,我势必要做些什么来使三少晓得,碧澜的确无意沾染少爷他的侠少风采?
自那日,我开始尽量避免可以避免的所有与三少见面的机会。除却主子每次回到碧门时第一回的议事会避无可避,其他诸事,能不去则不去,能差人替便差人替,在我想,如此一年半载下去,三少当会明白奴婢所表达出来的诚意,会真正放下心了罢?
谁知,当过往一件事未放在心上时,它便真正不在你的心上,当你用心用力去做了这件事时,与它有关的人或物,在不自觉中,便悄然进踞了,虽不至于横扫一切,却在你所不知时,委实有一个角落容了其存在
“三少三少,谢谢您,您送来的那三辆纺车好用极了,咱们一家几口靠着它们,吃上了饱饭呢。”
秋季要到,又一季的粮食采购即将开始,主子将回来主持鉴粮大会,我正携碧漾采办主子膳食所需的食材,路经一巷时,忽听里面有所熟的语声,不由驻了足,探首望去,三少那一头不错看的头发正对着巷口招摇。
“阿良叔,你也别谢我,若非你们纺出的丝委实好,碧门也不会高价收了,我的面子没那么大哦。”
“可不管咋说,您都是咱们家的救命恩人,咱们定然会抓紧了将钱挣出来,好还上您为咱们垫付的纺车花费”
“那个不急,你们只管细了心纺丝,明天我再从碧门找一位师傅来教你们,好成色的丝有多少,碧门会要多少。”
“谢谢三少,谢谢三少”
眼看那头漂亮头发的主人有转来的趋势,我一个快步,过了巷口。
“原来啊”碧漾一厢点着小脑袋,一厢自言自语。
“怎么了?”
“原来三少房里的那堆参差不齐的丝线是这样来的。”
“恩?”什么意思?
“碧荷姐姐说,近几个月来,三少房内多了一堆一看就知是糙工的丝线,三少将它们收进柜里,每半个月就装一次。她问三少是做什么用场,三少说,等想到了再说。奴婢本来还跟着碧荷姐姐一道觉得奇怪,现在是明白了。”
本来,看到骄傲如一只孔雀的三少与巷弄里的平民和蔼交谈且出手相助已够意外了,再添这一桩委实与三少素日形象不符的“壮举”,倒真让人糊涂了:这位三少,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世事是不是都要如此呢?当你无意躲避一个人时,与他倒能隔久才逢一回。当你成心回避时,倒是隔三岔五便能见或闻有关这人的讯息了
“三少,您真是赏脸啊,老是照顾我这老婆子的生意,也是多亏了您把恁多客人给老婆子带来,老婆子才能挣出我那个死老头的药费来”
“蔡婆,是你的豆腐脑好吃嘛,滑香甜嫩,每次我都要把自己的舌头差点咬掉呢。”
“三少您太会说话了,老婆子今天生意好,请三少一碗!”
“好,谢谢蔡婆。”
咦?我愣了,据我所知,三少这人有一大怪癖:肠胃不能沾甜。听碧荷曾说,甜食对三少,比巴豆还要好用,谁想害孔雀般的三少与茅厕为伍,只管喂他甜食就好。
“咦,三少,您又给多了?上一回您给了老婆子五两,这豆腐脑一碗也才一文,还上上上回总之,您还有钱在老婆子这押着呢。”
“无妨无妨,反正我最爱吃蔡婆的这道美味,我这人又爱犯个糊涂,哪天忘了带银子出门时,蔡婆您给扣了就好。”
“好几年了,您总是这样说,可您一次也没忘了带,您押在老婆子这里的钱,足够开一个铺子了呢。”
“好主意,蔡婆若是开了铺,我就算股东,届时不要收我的钱就好”
望着三少起了身,我把手里的木梳放回摊位,悄然跟上。
转过街头,再穿了一条闹市,前面的三少突然驻足,且原地旋了一遭,吓得我赶紧隐在了一个卖伞的摊位之后,透过伞的缝隙之间,见得三少拔足冲进一旁的侧巷里。那速度,那姿势,使我差不多猜透了其去向。驱身上前,果然,侧巷内,有一道灰突突木门,悬着颇大的名牌:“茅厕”。
不顾了人来人往,我訇然大笑。然后,又怕等一下与那位骄傲的主儿撞个正着,使那张薄薄的脸皮顶受不住,一边笑,一边踏上回碧门之路。
“要饭的,这是爷赏你的饭菜,你怎不吃?”
“爷,馊了”
“你一个臭要饭的,还挑什么食啊,有得吃就不错了”
我盯着街角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