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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龙没有搭腔,这冷僻的堤岸,也确实叫他放心不下,他原本有亲自送她回去的打算,只因见到辕文的要求受到拒绝,他才不好去送她。但他又不愿让辕文看出他对她的特别关心,就说:“好久未走这条路了,我等何不也从此路回去?”
两人齐声说:“是!”
第一部分 姓氏变迁史第14节 侠解罗衫义贾书(1)
“滚开!滚开!要行抢呀!”
轿子颤悠悠,河东君晕眩眩,早就昏沉沉地睡去了。一阵吆喝之声,把她惊醒过来。烟波江上遇强人的情景倏然掠过心头。睡意立然烟散了,她惊恐地撩开帘子的一角,向外窥望,悬起的心,又落了下来。原来是一群灾民拦轿乞讨。童年随母夹在北上饥民队伍里的情景,猛然潜上心头,她连忙吩咐轿夫说:“停下,停下!”
她掀开了轿帘,就立刻被乞求的声浪淹没了:“好心的娘娘,行行好,救救我!”“好心的娘娘,给点呀!”“”无数双被尘垢改变了肤色的肮脏的手,争先恐后地伸到她面前,一股难闻的怪味直扑她的鼻翼。“有谁要我,有谁买我——”她好像听到了自己的绝望呼喊,泪水陡地涌了上来。她未加思索,就从阿娟手里索过钱袋,倒拎过来,把所有碎银和小钞全部倾倒地上,招呼着:“别抢,别抢!都分点吧!”
远远跟在后面的三位相公,一见轿子被围得停住不动了,担心河东君的安危,不觉加快了步子,待问竟跑了起来。子龙赶上去拽住了他:“李兄,且慢!是些乞丐灾民,不会伤害河东君的。”他更了解河东君是个轻财重义的铁骨琴心女子,决不愿难为灾民。他们如果冒冒失失追上去干预,反会惹她不快。不如看看再说。
徵舆以为是歹人行劫,早就心发慌,脸发白,腿发软,跟在他们后面哆嗦着说:“这这如何是是好”
子龙回头看了他一眼,摆了下手:“别慌!”就招呼他俩在路边一棵树下休息,他指着前面说,“是灾民求乞,不会出事的。”
一听是灾民,徵舆的胆突然壮起来了,抬步就要赶上去:“我去赶走他们。”
子龙却拦住了他:“宋兄不必多此一举,他们不会对柳子无礼的。”
灾民拿着捡到的钱,兴高采烈地散了开去,河东君这才发现柳丛边潮湿的地上,还蜷缩着一些衣衫褴褛的老人和怀抱着婴孩的妇女,几个奄奄一息的中年人已慢慢蹭到她的轿前,伸出双手,无语地望着她。她一下想起母亲悲饥交集地扑倒父亲坟头绝望恸哭的情景,心如刀绞。仿佛面前的人都变成了无助的母亲,她多么想救助他们啊!可随身带的钱,都散完了,身无分文。她下意识地摸摸发髻,一件能换钱的首饰也没戴,怎么办?能忍心让他们的手绝望地缩回去吗?能叫他们眼里微弱的闪光顷刻间熄灭吗?
她陡地放下轿帘,飞快地脱下那身她最喜爱的衣裙和腰间惟一的一块佩玉,麻利地从窗口扔了出去,大声地对他们说:“拿去兑几两银子吧!别忘了给树阴下的老人、母亲也买几碗粥喝!”说完就吩咐轿夫:“起轿!”
那几个中年灾民被瞬间发生的事惊蒙了,怔怔地不知所措,谁也没去抢地上的衣服,待轿子从他们面前走过去了,他们才醒悟过来,一齐朝着轿子走去的方向跪了下去,涕泗滂沱地说:“多谢娘娘的大恩大德!”
子龙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咽下了一腔激动的潮水。待问的眼睛湿了,徵舆涌出了泪花,他们被这场景深深地感动了。待问慨叹着:“巾帼豪杰也!”子龙喃喃地说:“我辈生为国士丈夫,却不能救民于水火,唉——怎不叫我等汗颜!”他沉吟一会儿,又说,“眼看饥荒越来越重,四乡灾民越集越多,我辈应即刻上书知府钱大人,请求放赈救灾!”
“兄言极是。”待问、徵舆同声响应。
没多久,河东君得知知府驳回了子龙他们请求放赈济饥民的书子,还挨了顿训斥。
这样的结果好像早在她的意料之中,未来松江前,对知府钱大人的人品,她就略知一二。她的目光不由地又落到了墙上那轴李待问在同里舟中的赠书。
淀山湖,一望无际,白浪滔滔。
一条船像幽灵那样紧紧尾随着她的船,有似猎狗,紧紧追踪着猎物,企图伺机扑上来,进行一番撕扯。
她不安地搓着双手,久久徘徊舱内。突然,她停住说:“阿娟,我有主意了,来,给我磨墨,我来照样摹写一张糊弄糊弄他。”
她很快摹好一张换下了墙上那张横幅。
她拉开窗户,对着后面的船大声地说:“喂!听着!请船主人讲话。”
那船上一个管家样的人走到了船头,示意船夫把船靠上前船。
她大声质问着说:“请问先生尊姓大名?怎么光天化日之下,咬住我的船只不放,是何道理?”
那人连忙拱手回答:“公子见谅,鄙人姓钱名万恭,草字孝山。只因我家大人酷爱李待问之书艺,令我等四处找寻,愿出高价”
她故作矜持地问:“要是藏家不愿割舍呢?你该懂得君子不夺他人之爱的古训吧?”
“是是是!”钱万恭赔着笑脸说,“话虽这么说,可我们是出钱买呀!”
河东君正色地说:“若是人家不卖呢?”
“不卖?哈哈哈,一旦公子知道我家大人是谁,就会割爱的。现在不妨在此奉告贵公子,我家大人乃松江府知府,钱横钱大人。”
她不觉暗自笑了笑,无声地骂了句“这个俗吏”!想起了那晚她作弄他的情景。那只刻有他名讳的戒指,还在她的漆匣内呢!她装出一副肃然起敬的神情说:“贵府台爱民如子,爱才若渴,对其辖下人才如此器重,令人敬仰!学生有一点不解,贵大人为何不请李先生到府上写他个十天半月呢?”
钱万恭那晶亮的小眼睛连连眨了几眨,笑容可掬地说:“唉呀!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大人爱才表现在重才惜才上!李、董的书艺,一字千金,大人从不开口索求,而只悄悄到民间去搜集。”
她已懂了他那话后的意思,爽朗一笑。钱万恭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灰。她又一本正经地说:“敬佩至极!也感佩至极!就凭知府大人如此的惜才、爱才,我亦甘愿割爱!”她对站在身边的阿娟大声地说:“把墙上李待问先生的书条取下,送过船去!”
钱万恭喜不自禁地从阿娟手里接过书条,连声道谢。他展开一看,突然惊叫起来:“呀!此乃赝品!”
河东君的心也随之咯噔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家伙还是个里手!她先发制人,瞪起眼睛,横睨着对方,说:“何以见得?那好!既是赝品,快快还我!”
钱万恭指着横条上的题款说:“这柳河东系唐朝之人,李待问乃当今的书家,他怎会在几百年前就作书赠人呢?”
阿娟笑得泪水都流出来了,抢着说:“那柳河东君是我家公子的号呀!你看漏了一个字吧!”
河东君笑而不语。
“哦——原来对对对!”钱万恭向她一拱手,赔着笑说,“得罪!得罪!”转身就要走回舱内。
“银子!你还没给银子呢!”阿娟对着他的背影叫了起来。
钱万恭转过身,又是一个笑脸:“你们不也是往松江去吗?正好我现在手头上不便,请公子到松江府衙内直接找钱大人取银子如何?”说着又一拱手,“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他钻进了船舱,船掉头向西,径直走了。
那日,从龙潭精舍回到舟上,她大哭了一场。想到那些饥民,她的心就绞碎了似的难受。母亲菜叶似的青黄面孔就忽隐忽现出现在她面前。她无心去理会越来越厚的那摞请柬拜帖,郁闷地和衣而卧。
第二天,她听说子龙他们几社已联名上书知府。她虽然不信钱知府这种人有爱民之心,但也许鉴于群子出面呼吁救灾,为了名声,也可能要做做样子。饥荒到了如此地步,官府竟抛却子民不顾,她为此异常愤慨!她想要帮那些无助待死的人,可她哪有助人的力量!突然,她想到了书艺,存我兄称赞她的书艺不逊于他,那不过是溢美之辞,即使真的与他不相上下,她一个妇人的书有人要吗?
她的目光久久停落在那沓请柬上。突然,心里闪过一道灿然的光亮。
这是个充满了悲观、腐朽,同时又孕育着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