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柄,给吉普车加注黄油,很快与美军技工成了好朋友。技工能说半了咯叽的中国话,他指着柴油发电机向我介绍:“狗头,发电机”。我一直不知道“狗头”是发电机的品牌,或是绰号。“狗头”启动困难,有时要请警卫班的战士来帮忙,大家轮番摇动飞轮手柄,个个气喘吁吁的,柴油机才不紧不慢地冒出黑烟,转动起来。
有一天,我和技工围着“狗头”发电机忙碌,包瑞德上校从外面走进来,拍拍技师的后背,说了句英语。技师站起身,平摊沾满油污的双手,意思是他太忙了,不能去开车。上校不时用手掌轻轻拍打自己的光亮的脑袋,低着头听技师讲话。技工指一指我,又说了一通英语。后来包瑞德抬起头望着我,嘴里不停地说OK,OK!
第二天,翻译把我和气象台的小徐还有警卫班的两名战士召集到一块。翻译说,现在美国人有四辆吉普车,没有专职司机,他们的那个技工要搞发电机,又要搞电灯线路,还要搞保养汽车,忙不过来。他们请求我们替他们开汽车。从此,我在美军技工的训练下,开始学习汽车驾驶技术。
在观察组的院子里,技工坐在吉普车上逐一讲解吉普车的操作机件和操作要领,翻译在一旁给我们翻译。经过几天的“理论学习”,我们去东关机场开始操练吉普车。为了安全,技工拆卸下汽车的挡风玻璃。我第一个坐上吉普车,拧开电门,左脚踩开离合器,右脚踩“油门”,缓松离合器,吉普车呜呜地叫唤,车身颤抖起来。技工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大声喊着,翻译在身后提醒我操作要领,吉普车慢慢地动起来。技工高兴地竖起大拇指。我把变速杆挂到高速挡,同时狠狠踩住油门,吉普车飞速狂奔。只听耳边风声呼呼作响,转眼间,掠过桥儿沟,接近飞机场跑道的尽头。我想该转回去,松开油门,向左转动方向盘。没料到方向盘转动的太急了,车速又快。吉普车右侧两个轮子离开地面,忽地一下,来了个九十度的侧翻,横躺在飞机跑道上。我和技工,翻译被甩出车外,我们连滚带爬地站起身,互相望着满身满脸黄土的狼狈相,都哈哈大笑起来。
翻译和技工一问一答说了几句英语,然后对我说:“他说不怪你,没跟你讲要慢慢地打方向盘。我问他,你坐在一边也不帮小李一下。他说,刚才那个场面他也懵了”。大家跑过来,七手八脚地把吉普车翻身摆正。技工又仔细讲了转动方向盘的要领,让每个人都上车练了几圈。我们天天驾车去飞机场,只几天的工夫,大家都能熟练的驾驭吉普车了。技工让我们从延河滩捡了许多石块,他用皮尺量了距离,摆好各种路障,让我们从石头阵中穿行。技师常常在前面开车兜圈子,“中国学生”追上“美国老师”很难,但是我们还是竭尽全力去追赶。
很快,我们四个人都可以单独驾车,代替美国人去机场接飞机。不久,运输机又运来两部中吉普。不出车的时候,我们几个人在技工的指导下,围着吉普车压黄油,换轮胎,给电瓶充电,用齿轮泵加注汽油。当整备好汽车后,技工常常拿出照相机给我们拍照。他送我的十几张照片,可惜在东北的围场县遭遇土匪,全部销毁了。我们四个人也有合影照片,也不知道另外三个伙计还活着?他们手中的照片还在不在?
1946年6月,内战全面爆发,美军观察组撤离延安,留下的吉普车,后来被毛主席、周恩来转战陕北时用上了。
也不知道我的那位“美国教练”现在怎样了,要能够和他一起翻阅延安的旧照片,该多好呢!
盘尼西林、好莱坞电影和赫尔利将军(1)
盘尼西林、好莱坞电影和赫尔利将军分别代表着美国的科技、文化和政治,在六十年前,随着美军观察组的到来,美国的科技、文化和政治在延安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美军观察组的少校军医离开延安后,马海德医生负责美军观察组的医疗工作,他每周至少来一二次,给中美双方的人员看病。大餐厅就是马海德医生的临时疹室。一次,在我们管理员办公室,他小心翼翼地把手中五个小玻璃瓶放入医疗箱,兴奋地说,这回可解决大问题了。我问是什么宝贝,他说,是美军给的盘尼西林。
一个星期天,我闲逛到近邻的中组部,碰见王盛荣:“正好,正好!小李,你在美军观察组工作啊!你找找他们美国人,给我要一种药,好不好?”
我说:“那还不好办。”
王盛荣说:“小李,你等一下,我找一个人,写个条子。”匆匆离去复匆匆归来。
美军技师看了我带去的英文字条,点点头,转身就走。片刻,拿回十片白色的药饼饼。他用中国话问我:“少不?少不?”
“不少,不少,谢谢你了。”
美军技师拍一拍我的手,拍一拍我的肚子,又拍一拍自己的胸脯,表示再需要药片尽管找他。
王盛荣得了药片,高兴地手舞足蹈:“小李,你可帮了大忙了!”延安时代,几乎人人营养不良,体质虚弱,普通的腹泻、痢疾就能要了人命。几粒消炎药可以挽救一条生命,十分珍贵。
我几次遇见王茜和江青在观察组的柳树林子里跟美国人跳舞,王茜的英文极好,江青可以借助她与美国人交谈,顺便讨要一些西药。有时毛岸英也来凑热闹。
美军观察组成为延安人了解世界的一个窗口。中宣部的董纯才、柯柏年隔三差五来观察组搜集英文报刊杂志。我见他们吃力地怀抱大叠的书报,要用吉普车送他们回家,只有董纯才让我送过一回。
观察组的餐厅亦兼电影放映厅。银幕上放映的好莱坞故事片,豪华的别墅飞奔的汽车令人耳目一新;半裸的美女和男人女人的亲吻令人瞠目结舌这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和延安的艰苦环境有着天壤之别。我们低声嘟囔着,这都是些啥玩意儿!低级趣味!纷纷离开餐厅,丢下困惑的美国人自己看。后来,美国人似乎醒悟其中缘由,改为放映战争新闻纪录片,阿留申群岛之战、关岛登陆战、北非战场、诺曼底登陆战等等。成群的飞机、军舰、坦克、大炮在银幕上打得天昏地暗。我们又有了看电影的兴趣。观看“珍珠港事件”纪录片的时候,美国人用中国话说:“这就是日本人轰炸的后果!”。
翻译叮嘱我们,看电影时,愿看就看,不愿看就走,但是观影时不要笑,不要哭,也不要鼓掌。可是观察组附近几个学校的学员不知道这个规矩,他们看到银幕上一群群士兵,在猛烈的炮火下纷纷阵亡时,分不清敌友,只要看到死人就很高兴,兴奋地鼓掌欢笑。后来,有一位美军军官常常站在观察组的大门口,拦住外单位人问:你来干啥?对方回答:看电影呗!那位军官摇头说,今天没有电影。这些影迷们只好走了。
美军翻译有时也给我们做电影同声翻译,这是什么地方,进行什么战役。我记得,有一个记录影片连续演了三夜,美军太平洋部队进攻日军的一个总司令部,十几栋花岗岩堆垒的二层小楼异常坚固,日军拼命抵抗,美军伤亡惨重。
1944年10月的一天,很久没有来的鬼子轰炸机专门来轰炸美军观察组。清凉山上响起防空警报,大家都躲进窑洞。炸弹在观察组周围猛烈爆炸,声波和气浪震动窑洞的门窗。窑洞顶坡的黄土唰唰地流落下来。
日军轰炸机投弹的准确性比起1938年11月第一次空袭延安时差了许多。观察组院子里的气象观测楼,仓库,餐厅和吉普车都未中弹。只是这次投掷的炸弹很特别,弹坑很浅,弹片扩散的范围却很广,延河滩上种植的高梁,那浓密的高梁叶被弹片削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笔直的一根根光杆儿。落入延河的炸弹爆起的弹坑增加了吉普车涉渡延河的困难,我们只好派出一名警卫战士下河探路,在水中弹坑附近插上标杆,作为路标。
日军轰炸美军观察组不久,美国特使赫尔利来延安访问。
赫尔利乘坐的大型运输机在机场停稳,机翼上四台发动机还在旋转,刮起滚滚黄尘,待黄风停息,机场跑道已被吹出四道长长的半米深的凹坑。我坐在吉普车上,望着从天而降的钢铁巨鸟,心中惊叹不已。吉普车旁周恩来副主席和包瑞德上校亲切交谈,等候迎接飞机上的美国客人。历史的瞬间就这样在身边掠过,人们却那样的无动于衷。
1945年8月,赫尔利第二次飞抵延安,来迎接毛主席赴重庆与蒋介石谈判。毛主席登上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