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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大海见师长们给司令员训了一顿,脸色不大好看,等邱明说完了,在旁边补充道:“当然,也不能因为过分小心,自己把自己吓死。要相信,经历过打败英法入侵的解放军,是强大的,不可战胜的军队!清妖已是日暮西山,他李鸿章就是再有能耐,想阻挡我们前进脚步,也只能是螳臂当车!”
邱明冷眼瞥了下握紧了拳头的彭大海,没说话。
***
赵氏躲在门口悄悄张望一眼,见李鸿章身着朝服微合双目坐于书房内,提起毛笔的手就那么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不由微颦眉头,暗自叹息。
不过四十三岁,李鸿章头发胡须都已花白,面色蜡黄,看起来成了七十来岁糟老头。这让赵小莲很是伤心,赵氏好几次想劝说自己这位夫君歇一歇,不要太殚精竭虑,以免身子骨累垮了。
这些话可以说吗?赵氏在心里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作为太湖望族出身的大家闺秀,她明白什么样的话该说,什么样的话话她不能说。男人是一家之主,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对妻子来说,丈夫做的永远都是正确的,做妻子的不能干涉丈夫一举一动。
看着李鸿章一天天憔悴下去,她的心只能被揉碎。偷偷看看里面发呆的丈夫,转过身叹息一声,再回头静静张望一下。挪动莲步,慢慢朝内房走去。
没走几步,管家低着头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
低着头的管家走的急了,没注意主妇正朝内房走,俩人差点撞个满怀。赵氏惊呼一声,管家这才发觉夫人站在前面,脚步一停,急忙打恭道:“夫人。”
原本心情就不大好,刚才又差点被撞,这让赵氏,愠怒道:“什么事这么急?”
“夫人,布政使钱鼎铭钱大人求见我家老爷。现在正在外面候着呢!我这是给老爷报个信去。”
“钱大人?老爷现在书房,你到那里寻老爷吧。”
说完赵氏低头迈着小碎步匆匆走开。
得到夫人指点,管家走到书房前,轻轻扣击一下房门,等了会儿,见里面没反应,不由小声叫道:“老爷老爷在吗?”
“啊?什么事?”
“老爷,布政使钱鼎铭钱大人说是有急事求见老爷,钱大人现在门外等候。”
“钱大人?他有什么事?”李鸿章刚刚从深思中回神过来,人还有些懵懂。轻轻将毛笔放下,李鸿章冲外面道:“你叫他在中厅等候,我马上就去。”
中厅里,钱鼎铭坐在椅子上,紧锁眉头,两只脚不停地移动,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钱鼎铭字新之,号调甫。江苏太仓人。他的父亲钱宝琛曾经担任过湖南巡抚,作为官宦人家子弟,钱鼎铭二十来岁就考取了举人,如不是江山风云突变,他很可能继续参加科举,谋求一个进士出身。
一八五三年,上海爆发了小刀会起义,周立春占领了嘉定。钱鼎铭率领练勇经过一场战斗夺回嘉定,被清廷授予赣榆训导,不久,他捐了一个户部主事的小官,可官刚当上没几天,又因为丁忧,不得不回籍。
一八六零年,因李秀成率太平军于二破江南大营后,纵横苏南大地,苏南清军迭遭败绩。
五月,当太平军攻占丹阳传到两江总督临时驻节地常州后,时任两江总督何桂清以“江宁藩司薛焕等具禀,皆以常州足资堵御,苏州十分空虚,请驻扎苏州,以飨民望”为借口,于五月二十一日离开常州出逃。
常州的乡绅听说两江总督跑了,有百余人拜伏在路上,哭求何桂清不要舍弃他们而去。只是一心想到苏州“以飨民望”的何桂清见有人阻路,气急败坏下,命令自己的护卫开枪射击那些绅士,这才从人群中突围而出。
何桂清跑了,常州也于五月二十六日被攻占,知常州府事的通判岳昌权在顽抗中被打死,先跑到苏州浒墅关的何春也在二十七日得知常州被攻占后自缢而死。
接着李秀成军队先是攻占无锡,又于六月二日攻占江苏首府苏州。城破时,当时江苏巡抚徐有壬自杀,清候补道员李绍熙、苏州候补知府何信义投降。
一八六一年,新上任的江苏巡抚薛焕、江南团练大臣庞钟璐派钱鼎铭前往安庆向新任两江总督曾国藩企求援军,一八六二年,钱鼎铭带领淮军到上海,此时薛焕担任办理通商事物大臣,江苏巡抚一职由李鸿章接任。
新任江苏巡抚李鸿章敦请钱鼎铭入其幕府,参与军事,接着又升道员,赐花翎,加布政使衔。跟着李鸿章让钱鼎铭觉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而且升官也满快,虽说这些道员、布政使并没有实授,但相信只要收复江南,这些官衔朝廷必然会让自己实至名归的。
可惜,钱鼎铭想把这些变成实际,前提条件是长江以南重新成为大清疆域,现实却是大清的疆域在一天天缩小,别说江南全是叛匪天下了,黄河两岸也有不少地方被叛匪占据。
钱鼎铭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对着外面一轮明月,感叹江河日下,国之将亡矣!
虽然知道大清现在已是岌岌可危,作为清廷忠臣,钱鼎铭还是要知不可为而为之,他是生为大清人,死为大清鬼,被后人唾弃的贰臣他是不屑做的。
坐在中厅,钱鼎铭看着外面阴霾的天空,有些忧心重重。
这里是大清两江总督官署衙门。
原本两江总督府是设在江宁的,自太平军占领江宁,击毙时任两江总督陆建瀛后,两江总督府就因为战场形势不停搬迁中,接任两江总督的怡良先是将总督府搬至扬州,后何桂清又将总督府搬到苏州。
何桂清在李秀成攻占苏州时,潜逃到上海,两江总督这个宝座由曾国藩接任,总督府自然也迁移到了曾国藩攻下没多少时间的安庆,等曾国藩被赶出安庆,最后自杀于长沙,李鸿章接任两江总督,将总督府放在了上海。
英法联军扶清灭匪时,两江总督府随着战场发展,从上海先是搬到苏州,后又从苏州回迁江宁,算是收复失地了。
很可惜,扶清灭匪的英法联军对付长毛还可以,打比长毛更厉害的“解放军”,他们也接连吃败仗,最后连法军提督都让人家给抓了过去,十万大军就那么窝窝囊囊放下武器,举手投降,一点军人气节也没有。
英法联军一吃败仗,将李鸿章就晾在解放军枪口下,刚刚光复江宁没几天的李鸿章不得不又将总督府从江宁搬迁出来,这一搬,就从江南,搬到江北,搬到他李鸿章老家庐州了。
里面咳嗽一声,正想着心事的钱鼎铭一激灵,急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侧身等候李大人出来。
“调甫啊坐吧。”
李鸿章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坐到椅子上,抽出他的大烟袋,吧嗒吧嗒抽了起来。仆人将茶放在俩人身边案几上,悄悄退了下去。
吸了几口烟袋,李鸿章这才抬起眼袋,瞥了眼钱鼎铭道:“不知调甫所来何事?”
侧身坐下的钱鼎铭,微微抬了抬屁股,拱手道:“大人,小人有重要事宜禀报。”
李鸿章端起茶杯,用盖子轻轻将浮在上面茶叶赶到一旁。细细茗了一口。
钱鼎铭拱手道:“大人,派往江宁探子有密报呈来,据探子所言,日前,逆匪四艘大号兵轮逆流而上,抵达江宁,停泊于蒲包洲,另蒲包洲附近现已停满各式船只,江宁风传匪欲利用这些船只,运送叛匪北上。”
钱鼎铭边说边注意着李鸿章的表情,只见品着茶的李鸿章静静坐在那里,只有听到江宁叛匪欲用船运送部队北上,眉毛才微微一动,不过也只是一动,马上又恢复了老样子。
钱鼎铭小心说道:“大人,今日叛匪在装备、士气、战术上,已非十年前发匪。我大清精锐先丧于英法洋人之手,曾帅又亡于长沙,现如今大清只有大人一人,可谓独木难撑。如叛匪北上京畿,怕是京畿将要不保,大清社稷危矣!”
李鸿章低头又茗了口茶,默然片晌,缓缓低吟:“谣传毕竟是谣传。南人畏寒,今天气已冷,纵有十万叛匪,怕也不肯北上。况乎区区几艘小船,又能运送多少兵力?”
钱鼎铭有些不以为然道:“大人,江宁叛匪好象并不十分在意天气。”
李鸿章微颦眉头,瞥了眼钱鼎铭,好象对钱鼎铭质疑自己判断有些不大满意。
“大人,现在山西、山东叛匪毫不顾及冬天即将来临,正全力北上,大人您看”
李鸿章将杯盖合在茶杯上,发出一声轻响。钱鼎铭马上垂下头,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调甫,难不成你不知林凤祥、李开芳?此乃前车之鉴,叛匪如何不顾忌?”
正因为知道林凤祥、李开芳,我才让你小心叛匪!钱鼎铭心中大叫起来。
钱鼎铭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发匪第一次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