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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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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骚土》第五十六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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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叶支书,大义进院,招呼田有子一声道:〃去,将贺根斗叫来!〃田有子说:〃已叫过两遍了,人家不来!〃大义一跺脚,愤然斥责:〃废什么话,再叫一遍,实在不来再说!〃田有子气亦不平,嘴里嘟囔着转身又去了。转过这面,却见余下的这拨干部党员竟像是受过专门训练似的,说吃完便一齐吃完了,立了起来要走。大义与坤明少不得又陪笑脸上去,一面劝吃好吃好,一面送出了门。 
  歪鸡此一时却好,躲在窑里头与猫娃说话。歪鸡对她讲他在监狱那几年的种种奇遇。歪鸡说得眉飞色舞,猫娃听得津津有味。正说得热闹,只听外头人声鼎沸,歪鸡探头一看,原来是干部们都走了,候在院门外头的那班馋鬼们冲进院来。歪鸡大笑道:〃好势,挤了一院现世饱!〃说着,带猫娃出院吆喝指导了起来。这时,猫娃的小弟猴娃过来招猫娃说:〃姐,姐,妈叫你回!〃猫娃一听慌忙走了。歪鸡一时忙乱,竟无顾及。原这班饿鬼进院之后,竟也极难统辖。只见他们疯狂地直奔锅边案旁而去,千人千手,根本不允你说出个一二三来。此相况,这里有曲唱得好: 
  慌不及的张三哎,不接点的李四;叫一声飞腿子王五哎,快动势的马六。我的眼却咋恁拙,我的手却咋恁慢,我的口却咋恁笨,我的牙却咋恁钝?铁锅丈宽只看小,勺备十把不算多;碗得百八十来盏,案得千条摆长街。上下翻飞的眼色啊,夸夸其谈的海口,抡大刀的猛汉啊,娇喘喘的女子,挣巴巴的老汉啊,紧抓抓的婆娘,唠叨是集体的主义,竟念成挤乞的主意,挂了个公社的牌子,却做是供吃的经管。哎呀呀,怎么了?你伸你的狗爪爪,怎碍我一往情深?他插他的驴蹄甲,哪管你南辕北辙?蹬着他人只是上,脱光膀子力欠足。可叹啊,叹只叹人生百年不算短,却咋这般的为嘴! 
  你死我活地争吃抢喝,没几个钟点便下场了。倒不是说都吃饱喝足了,而是因为锅中汤席间馍都被腾空了,留下一片恰似打劫过后逸马的摊场。大义不招呼,中途便走了人,个中原委在此也不再论了。需提的是那山山,十六七的大小伙子,立在门外始终没有进院。下午,鄢崮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歪鸡走出家门,一眼瞅着娃还在那里可怜巴巴地立着。这又回头,从大缸里取了临时藏下的几只蒸馍,打发他走人。倒不见得为他,只因为他家中有个残疾的老人,黑烂。 
  歪鸡走在村间的大道上。日光柔和。稀奇的是这一日没见王朝奉,按说此人遇这场合是决意不会放过的。歪鸡倒一直是替他攒着劲来着,准备当众羞辱他一番。或许他自个也琢磨出来,没敢露面。这种情形,对他这种贪占便宜的人来说,也太难为他了。 
  前天下午,哑哑被大憨拴在骡子背上,驮回夫家之后,被她那男人吊在房梁上一顿恶打。打累了,便唆使着狗去吓唬她。哑哑害怕狗,扭来扭去,大憨便嘿嘿嬉笑。说来这也是家常便饭。 
  春天里头,哑哑正在沟坡的麦地里锄草,不防被一毛绒绒的东西从背后扑了上来,将她掀倒在地。惊叫中认出是大憨养的狗,黑猱。黑猱不咬她,只是两只前爪扒在她肩上,与她脸对脸地对视,那神色恰似夜间里它那雄性勃发的主人一般刁顽。这让哑哑更觉得可怕了。大憨觉着这很好玩,对狗也是个很好的训练。 
  有了一次便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第三次便顺理成章了。狗也通晓人性,每见哑哑出门,便扯着大憨裤腿,要他带它出去尾随。大憨带着狗,尾随在哑哑身后,到了那杳无人迹的老山沟里,蒿草丛中,趁她不备的时候唆使狗扑上去。看哑哑大叫着哭将起来,他方像个淘气的碎娃,喝一声黑猱,欢蹦乱跳,逃得无踪无影了。 
  此事被村人见得多了,老人们这一对呈,不依他了。这样欺负人怎成啊?哑哑虽然是个哑巴,可哑巴也是人啊!老人们结帮告到大队部。大队部安排民兵连长赵二狗解决这个问题。赵二狗一班民兵起先像是凶神恶煞,将大憨和狗一齐逮了来。在大队部的一间空室里,审问了半夜。人皆晓大憨天生缺数,然此时却奇,竟要比那灵醒人还要灵醒三分。二狗一搭腔便觉着挺逗,问啥他说啥,将炕上炕下的事情都问了个仔细。二狗问大憨:〃哑哑是你的媳妇,你可咋一天到晚唆叫狗咬呢?〃大憨平日便叫哑哑〃懒蛇〃。所谓〃懒蛇〃并非说哑哑真懒,而是指哑哑不听他的吆喝。大憨咬着舌头道:〃乃懒蛇,不带狗她轻易不叫你沾身!你不晓得,天天黑我都是打着上哩!你不晓得,我二憨都说了,乃懒蛇瞎得很,瞎得很!懒蛇不爱做针线,轻易不见她缝的补的,不给我好好做,也不给二憨好好做!让二憨衣服露出套子(棉花),腿畔一个窟窿,你说屋里人地里头蹿啥哩嘛,天黑回来,做饭到啥时候了!我贼(偷)她妈!就这睡下了,二憨说你上啊你上啊,不上能成吗?〃二狗打断他问道:〃你停你停,你二憨在哪达说不上不成?〃大憨道:〃在窗户外头,他在窗户外头,扒住窗户台台喊叫。〃二狗点头道:〃唔,我晓得了。那么你二憨兄弟不上吗?〃大憨道:〃你问谁氏?二憨?二憨我叫他上,他不由得(不愿意),不由得!〃 
  二狗问:〃这样好!这样好!那你打她为咋?就为不给你补裤子吗?〃大憨愤然道:〃哪达,是因为她不捞(生)娃!〃二狗道:〃不捞娃你也不能打她,你再打她,她给你跑了,弄得你没了媳妇,该咋?〃大憨道:〃她敢?她敢跑我叫黑猱把她咬着吃了!她跑?她跑得过黑猱吗?见了黑猱她乖乖的,老实得很,老实得很,一点不敢硬了,嘿嘿嘿我二憨说了,乃懒蛇,乃懒蛇咱花好几百元把她买到屋里,她不给咱捞娃,咱不饶她!一天没娃一天挨打,两天不捞娃两天挨打,以至她给咱屋把娃捞下,就不再打她了。要么还打。乃贼妈日的,没样场!没样场!我贼她妈!〃   
  《骚土》第五十六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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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狗与随从的民兵竟像是在听古经,末了也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拍打着大憨的肩膀,就差对那大憨一顿表扬了。黑猱立刻警惕地竖起双耳,但看见主人与二狗都和颜悦色,这方摇摇尾巴,以示庆贺。   
  《骚土》第五十七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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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作臣布衣牧羊论大岳 
  庞二臭天王戏龙坐火山 
  这天早晨,天色阴沉。杨文彰从家中返校,走在半途,看见鄢崮村的山梁和沟峁上,已经开始罩上一层湿湿的雾气,沟底下的柳树或椿树已经染上了轻微的绿色。尽管天仍然旱, 
  但不妨它慢慢地要暖和起来。这也是清明不久,春天终于像是来了。 
  这两日来,广播报纸上一再报道,北京天安门广场上有人打着纪念周总理的幌子,发表演讲聚众闹事。杨文彰咋说也算鄢崮村的一个识字的文人,他岂能品味不出反叛朝廷的味道?杨文彰是一面注意收听广播,一面仔细琢磨这其间的名堂。想来想去,竟如杞人忧天,生出许多郁闷来。你且试想,一个十亿人口的大国,政局不稳焉能了得?所以他边想边走,忧心忡忡。 
  爬上沟坡,一眼望见一座沟峁之上,独独罩着一束晨光,晨光下面,恍恍惚惚立着一个怪人。此怪人牵一只白色奶羊,相况似人非人。抬头之间,又见此人朝他这面张望。杨文彰辨认一时,认出是吕作臣老先生。既看见便无规避的道理,老远挥动着手,赶了过去。 
  杨文彰走近,扶正眼镜,强作欢颜问他:〃老先生近日可好?〃吕作臣亦趁过一副笑脸,说道:〃好,好!杨校长你也好?〃杨文彰答道:〃也好!〃吕作臣一笑。杨文彰立上山峁朝下望去,只见天阔地大一派寂然,西畲壑子一道干川自北向南横在面前。杨文彰心中念道,自己乃一介小民,何须为天下的大事担惊受怕?想到这,不觉好笑起来。回头再看那吕老先生,身穿一套老布做的棉衣棉裤,神态甚是谦和。 
  杨文彰见此,失声赞道:〃你这棉袄美啊!〃吕作臣掀起自己的前襟,也惊喜道:〃得是?咱庄户人家的老布,哪能与你们国家干部的洋布相比,不破不露结实耐穿便已足矣,岂敢言美丑二字!〃杨文彰又见那奶羊通体洁白,两只饱满的大奶恰似铜钟倒挂,又赞道:〃你这奶羊美啊!〃吕作臣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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