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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一家人到野外去游乐,那小姐和贾诺托两个故意抢在前面,走进了一座苍郁茂盛的林子里,等走到林荫深处,他们以为已经把众人远远抛在后面了,便拣一处躺下,拿密密层层的花草当做褥子,拿周围的树木当做屏风,寻欢作乐起来。他们这样流连了许多时光,还只道是一会儿工夫;不料突然间,先是那女孩子的娘,接着就是她的爸爸,闯了进来。那做父亲的亲眼看到他们干出这种事来,不禁勃然大怒,连一句话都没有,就吩咐手下三个仆从把这一对情人抓起来、紧紧绑住,押回城堡里去。在盛怒之下,他决定把他们双双处死。
那做母亲的虽然也恨女儿做出这种丑事,认为应该重重地责罚她一顿,但总不忍走到极端,把女儿处死。当她从丈夫的话里得悉他要怎样处置这一对囚犯时,不禁赶到他跟前来讨情了。他现在已经上了年纪了,她求他断不可凭一时的忿怒,就把亲生的女儿杀害;也千万不能叫一个仆人的血玷污了他的手。他尽可以另用一种方法来惩戒他们——就是把他们囚禁在狱中,叫他们在那儿流着泪,忏悔自己的罪过。居拉度亏得有他那贤德的夫人再三劝谏,便打消了当初的主意,吩咐把两人分别监禁起来,严密看守着,每天只供给一些薄粥清汤,让他们半饿不饱,多受些折磨,以后再想法处置他们。他一声吩咐,那一对情人就立即被丢入狱中。他们终日以泪洗面,半饥不饱,这种种苦楚也是不难想象的了。
贾诺托和史宾娜两个在那凄凉的囚室里挨过了整整一个年头,那一家之主几乎把他们忘怀了。这时候,恰巧阿拉贡的彼得罗王借纪安·狄·普罗奇达之力,鼓动西西里岛人民起来反叛查理王,从暴君手里把西西里岛夺回来。居拉度原是个“帝皇党”,听得这消息,十分高兴。贾诺托在狱里也从狱卒那儿听得了这消息,却不禁放声长叹道:
“唉,真是苦命哪!我在外边漂泊了十四年,没有别的指望,就只望有这么一天,谁知如今这一天来到了,我的希望却成了泡影!我给关在牢狱里,除了死,今生别想再出去了。”
“你这话是怎么说的?”那狱卒问,“大皇帝跟大皇帝的事儿怎么会扯到你头上来呢?你跟西西里又有些什么关系呢?”
贾诺托回答他道:“我一想起我父亲和从前他在西西里的地位,便觉得心痛,我逃出西西里时还是个孩子,可是我还记得当初曼夫莱王活着的时候,我的父亲是西西里的总督。”
“那么你的老子是谁呢?”狱卒又问。
“我现在可以把我父亲的名字讲出来了,”贾诺托回答道,“我以前一直不敢随意吐露,唯恐会招来危险,我父亲名叫阿列凯托·卡贝斯,假使他老人家还活着,那么这就是他的名字。我呢,我的名字并非叫贾诺托,我的真名是吉夫莱。假使有一天我能恢复自由,回到西西里去,那么不用说得,我可以得到一个重要职位的。”
那个忠于主人的狱卒不再追问,一有机会,就把这些话全都向居拉度报告了。居拉度听到之后,只装作这回事无足轻重似的,把狱卒打发了,却回过头就去找白莉朵拉,彬彬有礼地问她阿列凯托是不是有一个儿子叫做吉夫莱。白莉朵拉流着泪回说是的,这就是她长子的名字,要是他还活着,现在应该是二十二岁了。
居拉度听得这话,断定贾诺托就是她的儿子了,于是他当即想到他可以做一件一举两得的事,一方面是行了善事,一方面又可以洗刷他女儿和他家的羞辱——就是说,把阿列凯托的这个儿子从牢里放出来,把女儿嫁给他。他于是私下把贾诺托召了来,详细查问他身世,从他回答的话里,显然证明贾诺托就是阿列凯托的儿子吉夫莱。居拉度于是跟他这么说:
“贾诺托,我待你不薄,那你做一个仆人,应该怎样处处都替你东家的名誉利益着想,才是道理,却不想你反而跟我女儿干下那种勾当,叫我蒙受耻辱,如果换了别人,你做出这事,早就把你处死了,只是我却始终狠不起心来。现在你既然自称并不是什么低三下四的人,父母都是有身分的贵族,那我就不念旧恶,把你释放出来——只要你自个儿愿意——就可以解脱你的痛苦,恢复你的名誉,同时也保全了我的家声。你跟我的女儿史宾娜有了私情(这事双方都有错);你知道,她是个寡妇,有一笔很大的嫁妆,她的人品,她的门第,你都已明白,对于你眼前的境况,我没有什么可说的;所以,只要你情愿,那么我也同意让她再不用偷偷摸摸做你的情妇,而是名正言顺地做你的妻子。你呢,做了我的女婿,就和她住在我家里,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
一年的监禁,虽然使贾诺托肉体受尽了折磨;但是他那高贵的出身给他陶冶成的高尚的本性,他对于他情人的一片真心,却丝毫没有受到摧残;虽然居拉度此刻对他所说的话,他正求之不得,也明白自己的生死大权完全操在他手中,可是他还是毫无顾虑,凭着他那光明磊落的胸怀,侃侃而谈道:
“大人,我绝不是为了看中你的权势,贪图你的钱财,或是为了别的动机,用阴险的手段来陷害你或是欺骗你。我本来爱你的女儿,现在还是爱她,将来永远爱她,因为她真值得我的爱慕。要是在世俗的眼光里,我做下了对她不起的事儿,那么我的罪是跟‘青春’手挽着手、连结在一起的;你要消灭这罪恶,那首先就得消灭人类的青春。要是老年人回想一下,自己也曾做过青年,犯过错误,再拿他从前的错误跟眼前的错误比较一下,那么他就不致象你和一般世人那样,把这回事看成罪大恶极了。再说,我虽然冒犯了你,但并非是出于恶意,而是善意的。你方才的提议,正是我时时刻刻所盼望的,要是我早知道你肯答应,我早就向你请求了。现在我已经不敢再存什么指望,幸福却降临了,这真是喜出望外!但是,如果你不是讲的真心话,那也不必来哄我,倒不如把我送回牢里,随你怎样严厉地处置我都好,我既然爱着史宾娜,为了她的缘故,不管你怎样对待我,我还是爱你、敬你。”
居拉度听了他这番话,十分惊奇,知道他这人气质高贵,用情专一,就愈发看重他,竟因此站起身来,搂住他亲了他,并且当即吩咐下人,把女儿悄悄带到他跟前来。
他女儿给幽禁了一年,已经面黄肌瘦,憔悴不堪,失却了以前那一份娇艳——就象贾诺托一样,完全换了一个模样儿了。这一对情人当着居拉度的面,双方表示同意,按照仪式,结为夫妇。
一切新夫妇应用的物品,居拉度在几天之内都私下布置妥当,于是他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应该叫两位母亲也乐一下子了,因此把自己的夫人和“母羊”一起请了来,他先跟“母羊”这么说:
“要是我让你重新跟你的大儿子团聚,而且看见他娶了我的一个女儿做媳妇,夫人,那么你觉得怎样?”
“母羊”回答道:“这事若然能办得到,我只能说我今后所仰受你的恩德就更大了,因为你把比我的生命更宝贵的人交回了我,你把他带回来,象你所说明那样,那也就是你带回了我所失却的希望了。”
说到这里,她掉下泪来,连话都吐不出来了。居拉度又向自己的夫人问道:
“我的夫人,要是我给你这样一个女婿,你又怎样想法呢?”
那夫人回答道:“别说是世家子弟,就算他是一个种田人,只要你欢喜,我就高兴。”
“很好,”居拉度说,“我希望再过几天,使你们两个都成为幸福的太太。”
等这一对小夫妇又养得丰满起来,恢复了从前的容颜,他让他们穿上了华丽的衣服,于是向吉夫莱道:
“要是你能看到你的母亲也在这里,那么你是否觉得喜上添喜,福上加福呢?”
吉夫莱回答道:“我不敢设想她遭受了这么大的折磨和苦难,到今天还活在人世。但若真是这样,那么她是我最亲的人了,因为我相信靠了她的指点,就可以把我在西西里岛的产业大部分收回来。”
居拉度就把两位夫人请了来,她们看见这一对新夫妇,十分高兴,向他们致意,心里却不免奇怪,居拉度到底受了什么感动,忽然心平气和,把女儿嫁给了贾诺托。不过白莉朵拉记起了居拉度先前跟她说过的那些话,她就仔细端详着贾诺托。由于母子之间的奇妙的力量,她忽然从他的容貌中隐约唤起对自己的孩子的回忆。也等不及别的证明,她就张开双臂,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不放了。她那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