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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德林的家在马奇那街的转角,他一走进城,直往家里奔去。也是事有凄巧,注定他要闹个大笑话。他方才沿着河流回来,这会儿穿过大街小巷,竟不曾遇到什么熟人,也没有谁向他打一个招呼——可能这时候大家都回家去吃中饭了。他的妻子名叫苔莎,是个秀丽规矩的女人。当他带着那许多石子奔进家中的时候,正好站在楼梯头,她正因为久等他不归,心里很不自在,所以一看见他,就骂道:
“你真是活见鬼!直到这时候人家饭都吃过了,才回家吃饭!”
卡拉德林一听见这话,知道自己分明是给妻子看见了,又气又恨,嚷道:
“嗨,你这个贱人,你在这里吗?你毁了我的法术啦,老天在上,我可要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他说完这话。先跑进小会客室,把兜里袋里的石子都倒了出来,然后气势汹汹,奔到他妻子跟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摔倒在地,也不管她双手握紧,哀声求饶,他使尽平生气力、拳脚交加,把她打得遍体鳞伤,没有一块好肉。
再说勃鲁诺和布法马可在城门边和卫兵说说笑笑,过了一会儿,就远远跟在卡拉德林后面;来到他的门口,只听得他正在毒打自己的妻子。于是他们便装作才从城外回来,高声叫着卡拉德林。他面孔涨得血红,喘着气,满头大汗,从窗口探出头来,请他们上楼来。这两个朋友装着上了当,很不高兴的样子,走进屋来,看见屋子里堆满了石头,他的妻子头发蓬乱,衣裳给撕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躲在墙角里哭泣,十分可怜。卡拉德林自己却解开了衣裳,气急败坏地倒在另一个墙角里。两个朋友把这一对夫妻打量了一通之后,说道:
“卡拉德林,这是怎么一回事?屋子里堆满了石头,你是打算造房子吗?”他们看见卡拉德林并不回答,就接着问道:“这又怎样说起?苔莎夫人有什么不是的地方?你分明把她打了一顿。这一切究竟为的什么啊?”
卡拉德林带着石子赶了这么些路,又不顾死活地打了他妻子一顿,大好的希望成了泡影,心里又气又急,所以弄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时里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布法马可看他不回答,就板着脸说道:
“卡拉德林,你听着:不管你为什么生着这么大的气,你总不该这样作弄我们呀,你只说带我们去找什么宝石,却把我们象两个傻瓜似的丢在缪诺纳河里,自己竟悄悄溜走,连‘再会’或者‘去你的’都不说一声。我们觉得老兄真是太缺德了,以后你也别想再来寻我们的开心啦。”
卡拉德林气吁吁地说道:“朋友,别生气吧,你们误会啦!我——唉,真倒楣哪!——已经把宝石找到了,你们只要听下去就知道我说的是真话了。方才你们在路上互相问着我到哪儿去的时候,我离你们十码也不到呀。后来我看见你们转回来,依旧看不见我,我就走在你们头里,彼此只隔着几步路,先赶回家了。”
他于是从头讲起,把他们当时说的做的全都搬了出来,又让他们看留在自己背上和脚后跟上的伤痕;然后他接着说:“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当我带着这里的许多石头进城的时候,那守城的卫兵一句话都没跟我说;你们知道,这班卫兵平常是多么麻烦,他们要把东西一样一样都检查了,才肯放你进去。来到街上,我碰见好几个朋友和熟人,他们本来一定会招呼我、请我去喝酒的;可是现在他们别说跟我讲一句话,就连半个字都没有,因为他们看不见我呀。谁知到了家里,偏偏叫这个该死的瘟女人冲撞了一下,你知道,不管怎么样的宝贝,一碰到女人可就毁啦。本来,全佛罗伦萨要算得我最幸运了,现在我就成了最倒楣的人啦。你想,我怎么不要狠狠地揍她一顿?这种女人!就是杀了她也不足惜呀。唉,当初我第一眼看见她——当初我把她娶到家里来的时候,真是晦气呀!”他越说越冒火,竟又要奔过去打她了。
勃鲁诺和布法马可听了他这许多话,也真亏得他们能够忍着不笑出来,还要装出非常惊奇的样子,一面还不住地点头证明他说的不错,后来看见他又怒火直冒。要动手打他的女人了,这才站起来把他挡住了。劝他不必这样,因为这不是她的过失,要怪只能怪他自己,他既然知道一切宝贝碰到女人就会不灵,那么早就该叫她预先躲起来,不要在他的面前出现。可惜天主不曾使他有先见之明,这或许是因为他命里不该得宝吧——或者是因为他拾到了宝石不曾立刻告诉他的朋友、却存心瞒过他们,因此得到这个报应。
他们就这样横劝竖说,费了多少唇舌,才使他和他那哭哭啼啼的妻子和解了;他们于是告辞而去,让他对着一屋子的石头,去自怨自叹。
…
故事第四
费埃索莱的教士想勾引一个寡妇,她暗中叫使女做替身,陪教士睡觉;一面派兄弟去把主教请来,让他亲眼看到教士做的什么勾当。
爱莉莎的故事叫大家听了都很好笑;女王看见她已经讲完,回头吩咐爱米莉亚接下去讲一个,于是她立刻开言道:
尊贵的小姐们,我们已经讲了好几个故事,都是说明那班修士、神父,以及各式各样的教士怎样百般的勾引调戏我们女人;不过教会里的这种败行实在太多了,一时哪里说得尽,所以我打算再讲一个教士的故事。这位教士看中了一位有身分的女人,他不管这件事做得做不得,也不问人家愿意不愿意,竟然一味痴心妄想,可是那个女人很聪明,略施小技,叫他碰了个大钉子。
大家知道,费埃索莱在从前是一个很繁荣的城市——我们从这里可以望得见它的一座小山。现在这古城虽然已经荒凉了,但始终是一个驻有主教的教区。在大礼拜堂附近,住着一个有身分的寡妇,叫做碧卡达夫人,她有一个田庄,一座不太大的宅子。因为手边并不怎样宽裕,一年里多半住在那儿。她的两个兄弟和她住在一起,都是温雅有礼的青年。
这位寡妇年纪还轻,依然娇艳动人,她常到礼拜堂里去做祷告,谁知堂里的一个教士垂涎她的美色,为她神魂颠倒,后来竟开口向她求欢,说了许多肉麻的话。
这位教士年事已高,可是智能却很低;他秉性傲慢、态度骄横,自以为高人一等,因而目空一切,言语行为,十分可憎,真是没有一个人不讨厌他的。如果说,世上真有人敢于对他不敬,那就要数到那位寡妇了,她非但对他没有好感,简直是看见他就头痛。不过她究竟是一个聪明的女人,给他厮缠不过,就故意这样说道:
“神父,能够得到你的爱情,那是多么荣幸啊;我应当爱你,而且是深深地爱你。可是我们的爱情不能超越纯洁的范围。你是一个教士,是我性灵的父亲,而且你又上了年纪,这一切都可以使你不至于有什么非礼的举动;再说我已是一个寡妇,不能象姑娘家那那谈情说爱了。你知道,一个寡妇应当是洁身自好的,所以我希望你原谅,我不能象你要求于我的那样爱你,也不愿接受你那种爱。”
那教士给她这一番话说得无可奈何,但是他并不因为一回碰了钉子,就死心塌地、畏缩不前了;他还是厚颜无耻,一封又一封的情书写给她,一次又一次的托人带口信给她,甚至每当她来到礼拜堂的时候,又用语言百般挑逗她。那寡妇看见教士死缠住她不放,再也忍受不了,决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因为除此以外,再也没法摆脱他了。
她先把教士怎样追求她,和她自己所定下的计策告诉两个兄弟,得到了他们的赞同。过了几天,她又到礼拜堂去。那教士看见她来了,立刻迎上前去,依然是得意洋洋,嬉皮笑脸,跟她扯谈。这一回,寡妇对他特别亲热,一见面就温柔地瞟了他一眼,后来跟他走到一个僻静的场所,听他把老调唠叨了一番,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
“神父,我听人说,一个城堡,不管怎样坚固,也经不起日夜攻打,终于要失陷;我现在的情形分明就是这样,你不断地用甜言蜜语、种种温柔的行动,向我进攻,你已经把我的决心攻破了;承蒙你这么爱我,我只有答应你的要求了。”
“夫人,你真是太好啦!”那教士喜坏了,嚷道,“老实对你说吧,我时常在奇怪你怎么偏能支持得这样长久呢?别的女人我一向只消两下子就搞上手了,所以我这么对自己说:‘就算女人是银子做的,也不值一文钱,因为她们都是经不起铁锤一敲的。’不过眼前别提这些话吧——我们几时可以约一个地方欢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