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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得好坏的问题,是他根本学不了的。原来以为卞谞只是底子薄,经过这半学期的了解和检验,才知道他是智力跟不上,再学下去也是白搭。如果像收他进来一样放松给他毕业,将来他到了岗位,也是胜任不了工作的,到时不仅给他个人尴尬难堪,还会影响到学校的声誉。说得父亲无地自容,不用人家再多说,父亲就点头同意了退学,心凉地想:这个儿子是不可救药了,将来凭他自己,他能混到什么程度,就叫他混到什么程度吧。原来还想,拿下了中专文凭,过后再叫他自学个大专呢,那简直是白日梦了。无话可说的时候,老师补充说,不如叫卞谞去上他们学校增开的烹饪班,烹饪永远都是热门,有了这一技之长,什么时候都能用得上的。父亲眼睛又是一亮,问了情况后,就说下一期的班就叫卞谞上。
烹饪专业是商业学校额外开设的专业,和学校的其他专业不同,它不是中专,属于专业技术类,学成只颁发职业证书,学制是一年,也是自费的。不自费的话,就对进来的学生有一定要求了,卞谞又是不够格的。父亲想,叫卞谞取得中专文凭等于是跳级了,他既然不具备那样的实力和能力,不如踏踏实实地叫他学门技术来得实际和实用。卞谞退学后,又回到了原来的临时工岗位,边干边等着入学下一期的烹饪班。第二年,卞谞进了烹饪班。
入学前,父母再三交代卞谞一定要好好地学,再不能半途而废了。卞谞连连点头说他会好好学的,心里也给自己鼓劲,说要学好啊。他也是从心里想用劲学好,给父母争口气的。但是,学了起来,就不像自己立誓那样简单,心思跟不上。一开始,从最基本的砧板(刀工)练起,卞谞就落在了最后,回回演练他都是排在末尾,别人的双手有如神助一般,要多灵活就有多灵活,手和刀配合得默契,手起刀落,手有多急,刀就有多快;手有多细,刀就有多准。土豆、胡萝卜转眼就能在他们的刀下,成为缕缕如麻细丝;其他实物,也是形状如一,规律整齐的。而卞谞,手握上了刀,就立即节奏混乱,操作混乱不堪,一通忙活下来,不但速度落后,案板上被他切割的实物,大小、长短、粗细,混杂一起,凌乱无序,成为了一堆无用的次品。别人几次就能掌握的技巧,到了他这儿,怎么也掌握不了,他的一点点的进步,只不过是他练习次数积累的一点本能的提高,难以上升到本质的飞跃。每一次的落后,积累到最后,他就被别人落出了十分长的距离;别人是不相上下的一队,他是独立一头的另类。砧板技术如此,到了“红案”的学习也是如此,煎、炒、烹、炸技术,没有一样他能略有优势,还是样样落在最后。每次学习下来,他的成绩可想而知。在他这期班里,他的成绩自然排在了最末,依然显著地独立一头。到最后,他连最低的三级烹饪证书都是考不过关。老师给他的评语是,不适合做厨师。
老师虽然这么讲,却考虑到卞谞一年的自费学习,以及将来的前途,到了,还是给他颁发了烹饪三级证书。明知是老师通融的结果,卞谞心中还是充满了骄傲和欢乐,对他来说,他学习完成了,他是学习到了东西的,证书是对他水平的证明,是见证,这是比没有过关而被认可还要值得他兴奋的。为此,他有了动力,像进烹饪班起初时一样,有了要使出去的劲头,他想,要在生活中争气,努力发挥所学所用,绝不叫人看出来他其实是没有考过关的。他没有将实际情况告诉父母家人,父母家人以为他是顺利毕业的,心里满意,行动积极,便四处张罗为他联系合适的单位。他们觉得卞谞是有了证的,就该适当地挑选单位。他们理想的想法,希望他能进宾馆饭店,或者国营的大酒楼。这方面主要是靠了卞烺,他在银行,接触认识各个行当的人多,他把事情一铺出去,很快就有了结果,可选择的单位有了好几家。从效益和待遇上考虑,父亲和哥哥为卞谞选定了去胜利饭店。卞谞自己始终没有主意,只听他们的安排,他们说叫他去哪儿,他就去哪儿;假如他们要叫他上天,他上不去也是会连连相应的。是他听话的表示,也是无能的体现。他把一切想得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简单,只要他在里面能够摆上架势,就可以了。
卞谞说:既然不能适应社会;那就淘汰(2)
胜利饭店是家国有的老饭店,各方面安稳有保障,算是好单位了。卞谞进去之后,被安排进了中餐厅。他是新来的,自然先从最基本的砧板做起。但是,他只干了一天,就被厨师长大训了一通,他手下的活儿慢活儿糙,厨师长自然不能入眼。厨师长是四川人,脾气急,他操着四川口音,抓上一把卞谞切出的横七竖八、薄厚不一、长短不齐的蔬菜,高声斥责,说这哪里像是一个学过烹饪专业的厨师干出来的活儿,跟不会切菜的人切得有什么两样!真是见鬼了!厨师长越说越气,恨不得要把手里的菜扔到卞谞的脸上。没有扔到卞谞的脸上,他也气得把那些菜掀到了地上,叫别人重新来切。之后也是再不叫卞谞切了,叫他去做择菜、洗菜、刷碟子洗碗这样给人打下手的杂工干的活儿了。整天上班,卞谞的手不是湿腻腻的,就是脏乎乎的。他沉默着,没有怨言。他想的是,叫他做什么,他就去做吧;他做的活儿不好,挨骂挨训,也是应该的。他的心里,是准备无限度地承受一切的。
打了一年的下手,第二年,按理,他本该尝试做红案了,“红案”就是上厨,上厨就是掌勺。厨师长说他砧板还没有过关,接着练刀工吧。卞谞小心翼翼,为了切好菜,就放慢了速度。看他手下蜗牛般的动作,厨师长惊叹得都有点没脾气了,这显然是一会儿半会儿扭转不过来的。想他刀工不好,也能拿到烹饪证书,可能是他红案有优势,就叫他试着先做几把红案。第一次上手,厨师长就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做。叫他做的那道菜很普通,是木樨肉,但卞谞紧张得有点六神无主,他的眼睛翻上向左右转动,用力想了想,嘴上跟着念叨了点什么,才操作起来,原来是酝酿呢。厨师长心里嗤笑,想他怎么会比便秘还要费劲。做了起来,又叫厨师长开了眼界,一个正规考出来的厨子,动作迟钝,下手迟疑的,连基础的单手翻锅本领都做不好,居然能把菜翻到了火里。当时气得长叹,过后,厨师长谅解地想,也许是他在场让卞谞紧张了。就给了卞谞下一次的实践机会。在不营业的时段,给他分配了几道最容易操作的热菜。厨师长没有打算叫那些热菜上桌,不亲眼盯着他做,却是要掐时间和品尝的。结果是他做的每一道菜,都比预计的时间长出好几分钟,并且,每道菜味不足,还炒得过烂,这是最忌讳的。其实不是卞谞将菜炒得烂,是他动作慢给耽搁烂的。再给了他一次“考核”机会,味道勉强凑合,菜还是做烂了,依然是烂在了他的慢动作上。一个正规的厨子,动作跟不上趟儿,还谈什么呢?厨师长向上反映了情况,说他这里是不能要卞谞了。要他是浪费了岗位。人事处权衡一阵,想卞谞学的就是烹饪,餐厅的活儿他干不了,就更没有其他位置给他了,没他的位置,就叫他调单位吧。于是单位通知了他,并说不调的话,就辞了他。
卞谞没有将这些告诉父母,悄无声息地混着每一天,心中也不害怕。他还像孩子,想着他不理这茬儿,就没事,能得过且过的。他不告诉父母,是不想依赖他们,总叫他们安排。不想叫他们安排,他却安排不了自己,到了,胜利饭店说到做到,真就辞了他。没有了工作,他这才向父母交代了。他没有如实地反映情况,他也有他的面子,撒谎说是餐厅人多,裁员了。他幼稚的谎言很快就被哥哥卞烺戳破,哥哥向当初托的人彻底了解了情况。哥哥生气地说,他这么笨,真够丢人的,他的事他是再不想管了。哥哥不管父母还得管,卞谞手脚健全的,父母不会去白养活他一个大活人的,他还得去自立。父母思来想去,想到一个好主意,叫卞谞去他叔叔卞金荣新近扩张的合众酒楼去做,在那儿锻炼成熟后,再给他找单位,就实际多了。这样,卞谞就去了合众酒楼。但是,在“合众”的后厨干了两个月,卞金荣叫卞谞去干茶童了。卞金荣的私人餐馆,人员配备上是比国营的要求还高,在后厨,卞谞做哪项都是不够格的,反倒显得碍手碍脚的。卞金荣就对卞金利摇头说:卞谞根本不是做厨师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