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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秀珠说:我的事,咱们边走边说吧。正好你先把饼吃了。
卞金武说“唉”,就跟着叶秀珠向外走,嘴上跟着嚼起烤饼,他是真饿了。这时,他不再有一丝恐惧的感觉,就觉得自个那会儿,在梦中似的。真奇怪。
走出大楼,叶秀珠推上她的自行车,走了几步,想了想,停住脚,把自行车重又支住。对卞金武说:外面一会儿就是街道了,咱们就在这里说吧。卞金武说“唉”。他仍是不好意思盯着叶秀珠,眼睛就盯上了自行车的车座。
叶秀珠盯着他问:卞师傅,你今年是二十几了?
卞金武抬头,看着叶秀珠笑笑说:九月二十七日才过的二十岁的生日。
叶秀珠吃惊地说:你才二十呀,我还以为你二十过了两三年呢。
卞金武“嘿”地笑笑,不说什么。
叶秀珠又问:你没对象吧?
卞金武说没有,心里就知道叶秀珠找他啥事了。想自己刚转正,还不着急。又想,看不出叶秀珠还是个热情人,还会想到为他操心。心里受宠若惊倍加。心里明白,他却没有勇气表现出来,只等着叶秀珠说。
叶秀珠说:我给你介绍个对象,你愿意吗?
卞金武没有犹豫地点点头,说:愿意。
叶秀珠笑笑,说:如果是我,你愿意吗?
卞金武吃惊地说:你还没对象?
叶秀珠大方地说:没有。我觉得你人老实,靠得住。我一个人在兰州,举目无亲,找就要找个像你这样老实本分的。
——!卞金武不知道怎么回答,心里“怦怦”地跳。
叶秀珠正色问:你是不愿意?
卞金武忙摇头说:没有,没有。我不配你呀!
叶秀珠又露出笑容,说:我愿意配你,你就会愿意?
卞金武像是脑子没有转过弯,痴呆呆地点了下头。
好了,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对了。叶秀珠说罢,表情是释然透底的。
卞金武说:行,行,我和你结婚(3)
卞金武这才想起,问叶秀珠是多大?叶秀珠说比他大两岁。卞金武一惊,有点茫然不知所措,想他是不想找大他这么多的女人啊!叶秀珠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解释说:老话讲,女大男是要抱金砖的。卞金武勉强笑笑,说“是”。
与叶秀珠分手后,一路上,卞金武脑子恍恍惚惚的,他想他这就有对象了,怎么都不像是真实的,觉得叶秀珠既像天上掉下的馅饼,又像是飞下来的石头,叫他想吃,又怕被砸着;遥望着她叫他爱慕,她靠近他了,又叫他诚惶诚恐。她是啥人啊,他是真的琢磨不清,看不透的。又想,琢磨久了自然就清了。那就先琢磨着吧。琢磨不清前,他是不想对家人说的,说了也是说不清。
他没有想到,他是没有琢磨的时间。第二天,当他以对象的心态大胆地想走近叶秀珠,往琢磨的基础上打时,叶秀珠反倒躲他似的,招呼他一声,就借口哪儿有活儿,她得快去了。一去就再难见踪影。再碰到她,她像对其他工友一样地客气一番,就不再多说,一本正经的样子,与昨天和他说话时放松的姿态,判若两人。下班后,他想她会找他,或者他去找她,而她骑上自行车就走了,一溜烟地,好像她去约别人,赶晚了时间似的,急得很。他想,她不想叫他琢磨,他琢磨不琢磨也罢,不琢磨也就不好往下走了,不走他是无所谓的。后面的日子,心里虽还在有点波荡,样子上就一如既往了。叶秀珠那边,也是以往的姿态。她不转变,他也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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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天,钳工班完成了他们的活儿,先撤走了。撤走前,卞金武也没见叶秀珠来找过他。他们走得无声无息。卞金武就想,叶秀珠那天是心血来潮,和他开了个玩笑吧。是玩笑,他也不怨她。和他开玩笑,比和他动真的,其实叫他心里还有些松快呢。对他开玩笑是看得起他;动真的叫他难以适从,他的窝囊暴露出来,反倒再叫她看不起了。钳工班撤走三天后,他们油工班也撤走了。
回到原来的公司没两天。有一天下班,卞金武正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叶秀珠骑着自行车追上,到他跟前,她跳下自行车,看看四下,说有急事和他商量,他们去一个僻静的地方吧。他说“好”。他们想了想,觉得附近有一个小学校,学生早就放学了,校园里安静,待着方便些,他们就去了小学校。
学校的大门没有人看管,进去容易。校门内两旁的墙上贴满了大字报,他们也顾不得有兴趣看,这个闹革命的年代,到处都是大字报,看着就像是必然存在的景物一般,也就见惯不奇了;对于他们这样不关心政治运动的平庸工人,谁会关注这些。他们来到操场角落的一个泥砌的乒乓球台前,叶秀珠将自行车支住,身子靠着乒乓球台。她看着卞金武,一时也不知说什么,低着头,抠起指甲来,害羞似的。倒是卞金武先说了话,问她和他商量什么事?叶秀珠没有立即回答,沉默片刻,抬头,看卞金武一眼,眼睛看着别处,说:和你商量,咱们结婚的事。卞金武惊得不知说什么,他想这是不是玩笑,就是玩笑,他都开不起啊。叶秀珠见卞金武呆得不说话,她像是已经放松过来,勉强挤出笑容,问:你愿意不?
卞金武有点语无伦次地说:我还小,我,结婚太早,家里人就不会同意。
叶秀珠穷追不舍地说:二十岁,法律上都允许结婚了。你到底愿意不?
卞金武紧张地说:我,没琢磨,没准备,得和父母商量,得听父母的。他的心里此时是受煎熬的,他恨不能立即逃离开来,他觉得“结婚”此时就是一块要砸下来的石头,他根本承受不起。叶秀珠他哪能把握得了啊,把握不了,他就只会冒虚汗,虚汗会叫他虚脱,虚脱就啥也成不了了,废人一个了;他找,应该找一个不叫他出虚汗的女子。
保护自己是来了力量,过后无论叶秀珠怎么再追论下去,卞金武只绕着一个理由说,就是:他得听“父母”“家人”的。叶秀珠也不依不饶,叫他这就去问,这两天就要给她回话。行了的话,他们这就准备结婚。卞金武惊得浑身的肉像在跳动,是比那天他独自待在空黑楼里还要叫他心跳。他点头说“是,是”。
回到家,卞金武根本不敢说出这事,叶秀珠这人,家里听都没听说过,见更没见过,人还不知咋样,突然就要结婚,谁家会同意啊。他以为叶秀珠会像那次提做他对象一样,说一说就又会没影了。他侥幸地想,不当回事也罢。
没想到第二天,叶秀珠下班后又跟上他,说找他说事。卞金武知道她要说什么,心里发抖,却没勇气说“不”。他们又来到小学校里,来到乒乓球台前。叶秀珠问他向家人说了他们要结婚的事了吗?他吞吞吐吐说忘了。叶秀珠嘲笑地说,这事他怎么还会忘。卞金武不吱声。叶秀珠盯着他,沉吟说,不管怎么,咱们这星期就结婚,什么准备都没有也要结!卞金武的脑袋“嗡”的一声,浑身毛骨悚然。叶秀珠目光犀利,看着他,等他回答。
半天,卞金武颤巍巍地说:为啥?
叶秀珠平静地说:因为,我怀孕了。
卞金武“啊”地惊叫一声,忙说:你没结婚,咋会?我可还没跟你结婚哪!
看卞金武的单纯无知,叶秀珠突地掠过一丝愧疚,原来,她是想将他做半个傻子耍的、用的、讹的。她悲叹一声,说:是我跟别的男人的。
卞金武说:行,行,我和你结婚(4)
卞金武震惊,嘴巴张着,说不出话。原来在心底的迷惑撕开了,这下卞金武倒平静了。刹那间也是懂了怀孕的事,他疑惑地说:你,咋不去找那男的?
叶秀珠垂下头,说:他有老婆,又不离婚。
听她这么讲,卞金武立即想到“破鞋”,叶秀珠原来是个“破鞋”!这个字眼是肮脏、不要脸、流氓的代名词,触及便身不由己排斥、愤怒、鄙夷,还会激起巨大抗斥的力量。卞金武顺着力量,来了自信、胆量,他坚决地拒绝了叶秀珠的请求。叶秀珠对他的表现有点惊讶,很快,她就亮出了另一招,她说,他要不与她结婚,她就说肚里的孩子是他的。在卞金武木呆呆的不知怎么办时,叶秀珠跟着又加一句:我这么说出去,你肯定会被当作流氓典型批判死,而我,也好不了哪儿去,咱们总要绑在一起。既然如此,咱们就往好的绑吧。
卞金武悲叹一声: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啊!说着几乎要流出泪了。
叶秀珠叹口气说:你人老实,这个时候,我只敢找你这样老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