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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孑民〔5〕先生一到上海,《晨报》就据国闻社电报郑重地发表他的谈话,而
且加以按语,以为“当为历年潜心研究与冷眼观察之结果,大足诏示国人,且为知
识阶级所注意也。
”
我很疑心那是胡适之先生的谈话,国闻社的电码有些错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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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言者,即先觉,每为故国所不容,也每受同时人的迫害,大人物也时常这样。
他要得人们的恭维赞叹时,必须死掉,或者沉默,或者不在面前。
总而言之,第一要难于质证。
如果孔丘,释迦,耶稣基督还活着,那些教徒难免要恐慌。
对于他们的行为,
真不知道教主先生要怎样慨叹。
所以,如果活着,只得迫害他。
待到伟大的人物成为化石,人们都称他伟人时,他已经变了傀儡了。
有一流人之所谓伟大与渺小,是指他可给自己利用的效果的大小而言。
6
法国罗曼罗兰先生今年满六十岁了。
晨报社为此征文徐志摩先生于介绍之余,
发感慨道:“……但如其有人拿一些时行的口号,什么打倒帝国主义等等,或是分
裂与猜忌的现象,去报告罗兰先生说这是新中国,我再也不能预料他的感想了。
”
〔6〕(《晨副》一二九九)
他住得远,我们一时无从质证,莫非从“诗哲”的眼光看来,罗兰先生的意思,
是以为新中国应该欢迎帝国主义的么?
“诗哲”又到西湖看梅花去了,一时也无从质证。
不知孤山的古梅,著花也未,
可也在那里反对中国人“打倒帝国主义”?
7
志摩先生曰:“我很少夸奖人的。
但西滢就他学法郎士的文章说,我敢说,已
经当得起一句天津话:‘有根’了。
”而且“像西滢这样,在我看来,才当得起
‘学者’的名词。
”〔7〕(《晨副》一四二三)
西滢教授曰:“中国的新文学运动,方在萌芽,可是稍有贡献的人,如胡适之,
徐志摩,郭沫若,郁达夫,丁西林,周氏兄弟等等都是曾经研究过他国文学的人。
尤其是志摩他非但在思想方面,就是在体制方面,他的诗及散文,都已经有一种中
国文学里从来不曾有过的风格。
”〔8〕(《现代》六三)
虽然抄得麻烦,但中国现今“有根”的“学者”和“尤其”的思想家及文人,
总算已经互相选出了。
8
志摩先生曰:“鲁迅先生的作品,说来大不敬得很,我拜读过很少,就只《呐
喊》集里两三篇小说,以及新近因为有人尊他是中国的尼采他的《热风》集里的几
页。
他平常零星的东西,我即使看也等于白看,没有看进去或是没有看懂。
”〔9〕
(《晨副》一四三三)
西滢教授曰:“鲁迅先生一下笔就构陷人家的罪状。
……
可是他的文章,我看过了就放进了应该去的地方——说句体己话,我觉得它们
就不应该从那里出来——手边却没有。
”〔10〕(同上)
虽然抄得麻烦,但我总算已经被中国现在“有根”的“学者”和“尤其”的思
想家及文人协力踏倒了。
9
但我愿奉还“曾经研究过他国文学”的荣名。
“周氏兄弟”之一,一定又是我
了。
我何尝研究过什么呢,做学生时候看几本外国小说和文人传记,就能算“研究
过他国文学”么?
该教授——恕我打一句“官话”——说过,我笑别人称他们为“文士”,而不
笑“某报天天鼓吹”我是“思想界的权威者”。
现在不了,不但笑,简直唾弃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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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呢,被毁则报,被誉则默,正是人情之常。
谁能说人的左颊既受爱人接吻
而不作一声,就得援此为例,必须默默地将右颊给仇人咬一口呢?
我这回的竟不要那些西滢教授所颁赏陪衬的荣名,“说句体己话”罢,实在是
不得已。
我的同乡不是有“刑名师爷”的么?他们都知道,有些东西,为要显示他
伤害你的时候的公正,在不相干的地方就称赞你几句,似乎有赏有罚,使别人看去,
很像无私……。
“带住!”又要“构陷人家的罪状”了。
只是这一点,就已经够使人“即使看
也等于白看”,或者“看过了就放进了应该去的地方”了。
二月二十七日。
※ ※ ※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六年三月八日《语丝》周刊第六十九期。
〔2〕Schopenhauer 叔本华。
这里的引文据一九一六年德文版《叔本华全集》
第六卷《比喻·隐喻和寓言》,可译为:“没有无刺的蔷薇。
——但不是蔷薇的刺
却很多。
”
〔3〕《女人论》 即《妇人论》,叔本华诬蔑妇女的一篇文章。
参看本卷第163页注〔8〕。
〔4〕“放冷箭者” 陈西滢在一九二六年一月三十日《晨报副刊》发表的《致
志摩》中攻击鲁迅说:“他没有一篇文章里不放几枝冷箭”。
〔5〕蔡孑民(1868—1940) 蔡元培,字鹤卿,号孑民,浙江绍兴人,前清进
士,近代教育家。
早年与章太炎等组织光复会,后又参加同盟会。
曾任北洋政府教
育总长、北京大学校长、国民党政府中央研究院院长等职;“五四”时期,他赞成
和支持新文化运动。
一九二六年二月三日,他由欧洲回抵上海,对国闻社记者发表
关于国内政治教育等问题的谈话,说“对政制赞可联省自治。
对学生界现象极不满。
谓现实问题,固应解决,尤须有人埋头研究,以规将来”等等(见一九二六年
二月五日北京《晨报》),这与胡适的主张相似,鲁迅因而表示反对;这里说“疑
心那是胡适之先生的谈话”,是对蔡的一种比较委婉的批评。
〔6〕此段引自徐志摩在一九二五年十月三十一日《晨报副刊》发表的《罗曼罗
兰》一文。
文中说加尔各答大学教授卡立大斯拉格(Kaliadas Nag)“专为法国罗
曼罗兰明年六十整寿征文”写信给他,说“罗曼罗兰先生自己极想望从‘新中国’
听到他思想的回响”。
〔7〕此段引自徐志摩在一九二六年一月十三日《晨报副刊》发表的《“闲话”
引出来的闲话》。
〔8〕此段引自陈西滢在《现代评论》第三卷第六十三期(一九二六年二月二十
日)发表的《闲话》。
〔9〕此段引自徐志摩在一九二六年一月三十日《晨报副刊》发表的《关于下面
一束通信告读者们》。
〔10〕此段引自陈西滢的《致志摩》。
无花的蔷薇之二〔1〕
1
英国勃尔根〔2〕贵族曰:“中国学生只知阅英文报纸,而忘却孔子之教。
英国
之大敌,即此种极力诅咒帝国而幸灾乐祸之学生。
……中国为过激党之最好活动场……。
”
(一九二五年六月三十日伦敦路透电。
)
南京通信云:“基督教城中会堂聘金大教授某神学博士讲演,中有谓孔子乃耶
稣之信徒,因孔子吃睡时皆祷告上帝。
当有听众……质问何所据而云然;博士语塞。
时乃有教徒数人,突紧闭大门,声言‘发问者,乃苏俄卢布买收来者’。
当呼警捕
之。
……”(三月十一日《国民公报》。
)
苏俄的神通真是广大,竟能买收叔梁纥〔3〕,使生孔子于耶稣之前,则“忘却
孔子之教”和“质问何所据而云然”者,当然都受着卢布的驱使无疑了。
2
西滢教授曰:“听说在‘联合战线’中,关于我的流言特别多,并且据说我一
个人每月可以领到三千元。
‘流言’是在口上流的,在纸上到也不大见。
”〔4〕
(《现代》六十五。
)
该教授去年是只听到关于别人的流言的,却由他在纸上发表;据说今年却听到
关于自己的流言了,也由他在纸上发表。
“一个人每月可以领到三千元”,实在特
别荒唐,可见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