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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对想做的事认真了,那就是正事了。
看我像娃娃一样兴致勃勃的样子,亦风乐呵呵地:“你别怪我扫你兴啊,狼粪是烧不出什么烟的,这点《狼图腾》里的陈阵早就试过了。”
“这我知道,但没有亲自验证过的事情说服不了我。依我的看法陈阵才收集了多少狼粪啊?小半书包而已,我这可是三个多月的粪量啊!再加上狼山积攒的野狼粪,合起来十多斤都有,陈阵的根本没法比。也许他就是失败在量不够上。”眼看山头在望,我信心满满:“他有他的看法,我有我的道理——狼粪的成分是什么?骨粉和毛团!骨是含磷的,而磷本来就是很奇妙的东西,能自燃鬼火,既然狼粪中有含磷的成分,又有干毛团助燃,狼烟的说法怎么就没道理呢?”
亦风听了我的分析,有点心动了,走着走着又疑道:“磷的燃点低,夜晚才明显,如果仅用磷的燃烧来解释,为什么不叫狼火而叫狼烟呢?而且古书里说它是冲天的黑烟。”
“狼的消化道和胃液都特殊啊,不然凭什么《本草纲目》都会有记载?也许就像猫屎咖啡一样,磷经过狼肠胃的强酸化合后就会有烧出黑烟的奇妙效果!而最关键的还是磷的分量要足!”我拍了拍大口袋。亦风的好奇心完全被勾出来了,他赶紧跟上几步问:“那等会儿烧狼粪的活儿是……”
“当然是你干!”“唉,我就知道……”
观测点外几十米远的山头上,我监督着亦风把枯草柴薪堆架好,然后一把把掏出干狼粪放在柴堆上。惨白的狼粪里细密紧致的毛团紧裹着一把骨粉,看起来像龙须酥,又或者像一把把刚收获的蚕茧。有些狼粪落地就轻飘飘地在地上滚动,有些已经压成了粉碎毛渣,一掏出来就随风化白烟。袋底的狼粪更是天长日久压成了灰末。亦风掀开袋子张望了一下:“这些灰灰就不要了吧。”
“不行不行,那才是精华,磷就在骨灰里面。”
亦风索性把口袋底拎起来,把骨灰全倒在柴火堆上。柴火加狼粪像个大雪堆一样摆在面前,很有烽火气势。我和亦风激动得心怦怦直跳,敢问有几个人能看到这么壮观的狼粪堆?我赶紧递给亦风一盒火柴,他便点燃一把干草,生起火来。
这堆火比昨晚纯粹的柴火难燃多了,特别是最后那些骨灰附着在柴草上,像干粉灭火的原理一样,相当阻燃。这些我想象中含磷的骨灰不但没有磷的易燃效果,甚至没有蓝光。
风吹走一些骨灰之后,亦风终于把柴堆引燃了。火苗在骨灰下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渐渐旺起来,最先燃烧的是那些粉碎的毛渣,挂着火星顺着火苗轻盈地往上飘,还挺漂亮。很快,一股蛋白质的焦煳味钻入了鼻孔,和火烧头发的味道一般无二,其中还混杂着有点刺鼻的狼臊味儿。估计是狼粪上的“液体身份证”被烘烤出的味道吧。
一缕缕黄白烟冒出来了。有门儿!我激动地拍着手:“接下来是见证奇迹的时刻!快拍下来!”
亦风“哦”了一声,顺手把火柴夹在腋下,开始调照相机,等待狼烟!
火堆中的狼粪燃起来很艰难,狼粪慢慢转成了黑炭状,死气沉沉地不着火。火堆开始还冒起一点黄白烟,后来干脆白烟都不冒了……亦风的手举酸了,我的脸烤烫了……当柴堆燃起熊熊烈焰的时候,狼粪也终于全部烧了起来。然而,没有冲天的黑烟冒出,只有一点点湿草燃烧的水汽白烟,夹杂着些许毛发燃烧的淡淡青烟和浅棕色烟雾,在烈焰的蒸腾下若有若无,升上两三米高就被山风吹散了。远不如农民焚烧秸秆的烟气,也不如熏制腊肉的柏枝烟,甚至不如农家炊烟。
火苗开始蹿到了一人高,站在火堆对面的人看起来都有了些朦胧意味。周围的野草烤干了,开始噼啪作响,大有入火的势头!我涌起一阵恐惧感: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这一大堆火要是在草场蔓延开来,后果不堪设想!我越看越心惊肉跳,赶忙跑回屋里,把昨天亦风打回来的一桶水拎到火堆边,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一点。
我围着火堆不停地转圈,把火堆之外引燃的草统统踩灭扒开!像巫婆跳神一样不停地祈祷:火快烧完吧,狼烟快出来吧!
狼粪已经烧成了明火,像一块块红宝石忽闪忽闪,狼烟仍旧没有出现。火倒是越来越小,快要灭了。我拨出几块燃烧的狼粪,一离开火堆,狼粪很快就熄灭了,可见狼粪完全是被动燃烧。狼粪不但不易燃,而且大量的骨灰还阻燃!重要的军事报警选这玩意儿烧不是自找麻烦吗?按照亦风刚才老半天才点燃柴火的速度,一个个烽火台的传信下去,恐怕外敌散步都到京城了。
火堆快燃完了,我们翘首以盼的狼烟看来是没戏了。被风吹开的灰烬散落在周围地上,像结了一层白霜,草木灰落得我们一头都是,我失望地松了一口气。我和亦风已经被烘烤得满头大汗,甩甩头发拍拍肩上的草灰,开始脱外套。
突然间,“哧”的一声爆响,将灭的火堆中回光返照一般猛腾起一丛火焰,红中带蓝,蓝中带紫,像瞬间绽放的莲花,紧接着火堆上果然腾起一股黑烟!
“狼烟!狼烟!狼烟!”我咋咋呼呼地叫着猛拧亦风的胳膊。
狼烟转瞬即逝,升得也不高,但的确是明显的黑烟!
“看见没?看见没?!真的有狼烟,古人没瞎说!原来狼粪要烧完的时候才会冒烟!我就说嘛,狼粪总会有他的奇妙之处。”我一连串地喊着蹦着惊讶着,热血沸腾!
我又有点搞不懂了:“这烟也太少了吧?是不是狼粪不够?你说咱们要收集多少狼粪才能烧出黑山老妖那样的冲天大烟?可是,都要烧完了才冒烟不是贻误战机了吗?这是什么道理呢?”
亦风一直插不上话,这会儿终于开口了,他挤出一点笑容:“你兴奋完了吗?”
“嗯,完了。”
“烧出狼烟的事儿你还是忘了吧……”
“为啥?我还要写进《屎记》里呢。”
亦风指了指胳肢窝,尴尬地笑笑:“我刚才脱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把火柴掉进去了……”
我一愣,定睛细看火柴灰,像当头一瓢冰水,浇得我心里拔凉拔凉的。火堆吐出最后一点淡烟气,灭了。我用脚撩开灰烬,地面被我烧出一个叉状的大裂口,仿佛为我的实验结果评分了。
几个月的收集付之一炬却白高兴一场,为啥狼粪烧不出狼烟?十斤狼粪烧成了灰甚至不如最后一盒火柴的黑烟明显。火柴也是硫黄和磷的成分,这么多狼粪多少也有点磷吧?是不是我们的烧法不对呢?或者需要把狼粪中的磷提炼出来?不过,那要多少狼粪才能提炼出足够的磷呢?磷燃烧能冒黑烟吗?如果不能,还不如直接烧硫黄油脂之类更省事。又或者,狼粪的纠结毛团是否在燃烧烽火时是做吸附油脂之用呢?不过,与其去收集那么多狼粪来吸附油脂,为啥不直接牵一只绵羊来,剃下一身的羊毛那不比狼粪里那点可怜的毛发多得多吗?我和亦风讨论来讨论去,没一个理由站得住脚。
争论中,亦风听我说到古人云“狼粪烟直上,虽烈风吹之不斜”,他终于忍俊不禁:“我孤陋寡闻了,就算是火山喷发也只是烈风吹不散的浓烟,我从没见过什么烟能烈风吹不斜。你见过?况且古代上万个烽火台哪儿找那么多狼粪啊?”
被亦风这么一笑,我也不吭声了,有些“古人云”还真值得推敲一下。
唐代《烽式》规定,警烽的传递速度“一昼夜须行二千里”。假如以十里一个烽火台,两千里内二百个烽火台来算:一个烽火台仅用十斤狼粪,这次信息传递就需要两千斤狼粪。而一匹饱食终日的狼一天也最多两泡粪(拉稀除外),一泡粪不足三十克,一个星期的干粪量不足一斤,而且散落漫山遍野不易收集。我守着一匹狼,一个月的收集也仅仅三斤多,这还多亏格林通力合作几乎没落下一泡。如果要收集两千斤狼粪,至少需要六百六十六匹狼纪律严明保障有力,一个月的“爱国粪”全部充公上缴,才够一次烽火之用!征“军粪”比征“军粮”更要军需处长的命。而古时烽燧遍布全国,仅敦煌市境内已经发现古烽火台及残址一百三十多座,估计全国不下数万座烽火台,这么多的烽火台,除了有警时须施放烟火之外,无警亦须每日施放“平安火”。如此大量需求足以带动狼粪贸易,甚至引发全国最大的能源危机,进口狼粪势在必行!如果遇上战事频发的年代,恐怕把全中国的狼拉得荡气回肠也拉不够烽火之用。
狼烟真是狼粪烧的吗?狼何以取得“狼烟”冠名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