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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紧道歉,把小格林抱出笼子上了老林的车。格林依偎在我怀里,爪子牢牢钩住我的毛衣,牙齿紧咬着我胸口的围巾,似乎要用尽一切方式和我紧扣在一起,死也不再分开。
当所有的恐慌和不安渐渐驱散,随着汽车在草原公路上的轻微颠簸,闻着我怀里熟悉的味道,小格林的眼皮开始沉重起来。他的鼻尖有一抹刺眼的殷红,牙龈也有些出血,那是与铁笼子抗争的结果。我抱着格林的手渐渐发麻了,想把熟睡的格林挪到一边的座椅上。我刚一挪动,格林的小爪子就神经质般地又抓紧了,牙齿也急切地用力向前咬了更多的围巾,生怕我再将他“丢弃”。狼是群体意识很强的动物,格林自小就特别惧怕孤独,分离的寂寞和无依让小家伙在梦里都害怕。
我轻轻抚摸着格林,向窗外望去,若尔盖——阔别两个多月我又回到了这片草原,草绿了很多,却并不深。
接我和老林的司机是本地人,边走边跟我们聊起了草原的种种:“若尔盖最美的季节要数七到九月间了,你来刚好赶上,这时候格桑花开得正艳,运气好还能在马粪球上捡到白色的蘑菇。再往山顶上走没准还能碰见青羊(斑羚),但那要运气相当好,青羊现在已经很少了,倒是这玩意儿很多,”司机向车窗外指指那迅速跑动的鼠兔,“那满地的土包还有洞子,都是他们刨出来的。要不了多久啊,这草场也就废咯。”
我心里一沉,旋即一喜,难过的是这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丽高原湿地成了现在的模样,高兴的是怀里的这小家伙可有东西吃了,那满坡的鼠兔可让食肉欲望日渐强烈的格林尽情逮个够。但这些鼠兔不同于拴在绳子上的死老鼠,得看格林有没有本事捉到了,想起他小时候捉鱼杀鸡的能耐,应该还是有这天分的。然而,能生活在草原的生物,哪怕是只小小的鼠兔也不会像家禽和观赏鱼那样好对付。
格林,你也在这里练就你的生存本领吧。
又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终于来到了老林的獒场,老林慷慨地对我说:“这就算你的大本营了,先在这里适应一下吧,这里养獒的工人估计九月底就会撤走,你一个人在这儿过冬还得尽快适应这里的生活,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做朋友的能帮就帮。”我点点头,心里暖暖的。想起我无论是以前在街头捡到流浪狗还是现在收养孤狼总是给这个朋友添麻烦,着实感激和过意不去,思忖何时也为他做点什么才好。
老林见我下了飞机却没什么高原反应,笑道:“你身体倒挺结实,不过高原太阳烈,几天就能把你晒成高原红,你不心疼?”
“呵呵,随意,谁都会老的。”
“你倒是看得开。”老林探头看看后座,问,“小狼怎么样?”
“车一停就醒了,上飞机前听你的话啥都没喂,一直饿着呢,水都没喝,该饿坏了。”
“嗯,等会儿进了獒场,也别急着喂东西,先饿他一天。”
“为什么?”
“坐飞机前不喂是怕他晕机,下来了还要观察一下,我没养过狼,但是运藏獒的经验是这样,长途跋涉下来突然喂食容易造成肠扭转,上次一个养獒的工人没经验,下飞机就喂,结果藏獒肠扭转几个小时就死了。狗到高原来肠胃会胀气,最好多适应一下比较安全。”
我“哦”了一声,又学到一个书本和资料里未曾提及的经验,也只有这些长期和藏獒们打交道的人才会了解。
进场下了车,我才发现这獒场的确是个好地方。獒场在广阔草原的中间,离公路有一段距离,獒场背后不远就是一条大河。老林和另外两个朋友合伙在这块牧场上租下了几十亩地,用石头围墙围起来,修了这个大獒场。獒场里面三家人平均各占一块,分左獒场、中獒场和右獒场,每个獒场中间用铁皮墙隔开。中獒场是老林的,给他养獒的工人是一对小夫妻:尼玛和卓玛,左獒场的工人是位五十岁左右的老阿姐,右獒场的工人是一个东北汉子老肖,听说养獒经验最足,胆子也最大。
每家人的獒场又单独细分成了前场、中场和后场,像一个“目”字的结构,三家人的獒场就像三个并排的“目”字。每家人的前场都紧邻大铁门,是连通在一起的,通常是人进出活动的区域,前场和中场之间修了一长排板房,分别是每家的员工宿舍、厨房、厕所以及狗粮肉食的储藏间。几家工人住在一起,相互也好有个照应,老肖说养獒是有风险的,容易发生意外。
板房的背后就是放养藏獒的中场,有一道铁门可以进入。从板房的每间窗户可以随时看到藏獒的活动情况。中场和后场之间是一排犬舍,犬舍里是十几个分关藏獒的铁笼子,每个笼子八平米左右。穿过犬舍就是后场,也是每家人最大的一个场子,但因为后场离人住的地方比较远,不便于监控,通常是备用的。为防止有些藏獒之间打架,可以在中场和后场分开放养。老林说可以单独放养格林的就是他的后场。
我们此刻就站在前场人活动的区域,光听到中场里狗叫的声音,还见不到藏獒。
刚一下车,格林立刻侧耳倾听藏獒的叫声,耸起鼻子嗅了嗅,警惕地观察四周。他一定闻到了藏獒的味道,只是我猜不到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格林把每个人都看了一眼,就四处转悠着打探这个新环境,他的精神显得有些委靡,我安静地待在一边,任他自己去探寻故土。他在草丛中找了一块感觉味道很重的地方立刻陶醉地打起滚来,尼玛笑道:“我们经常倒一些洗碗或者洗肉的水在那里,他闻着味儿了。”我微笑着点头,眼睛一刻也不离开格林。
格林蹭够了他自认为性感的味道,翻身爬了起来,走了两步又停下,垂着头,脸上憋满复杂怪异的表情,少时,他颤颤巍巍地伸出前爪,尾巴平举,迈着迟钝的步伐:一步,两步,三步……“噼啪、噼啪”细碎的声音从格林身后响起。周围的人都愣了一下,格林继续走着猫步,终于他加快步伐跑了起来,身后的声音也更加连贯,“突、突、突、突……”格林活像一台老旧摩托车,放着一连串的屁绕场一周。大家面面相觑哈哈大笑起来,这家伙到了高原肚子胀气居然是这模样。
格林跑完一圈下来明显畅快多了,精神抖擞,又恢复了一贯的活泼顽皮。前场有几个工人逗着格林玩,这些工人都知道格林是只狼,也并不害怕,他们与凶猛的藏獒都生活惯了,当然不会怕一只小狼。只是他们问起小狼来历的时候,我绝口不提,任他们猜去。看格林玩得尽兴,我也就放心去找自己的房间了。
老林给我指了一间空房:“你就住这间吧,条件艰苦一点,但是有尼玛和卓玛在,可以帮衬你一下,你好尽快适应草原生活。”
我看着这个十平米左右简单干净的板房小屋,难以掩饰内心的兴奋。小屋的推拉窗户面向中场,屋子里除了一张小木头床,别无他物,但这已经比我想象的要好多了。小屋里有些漏水,地上潮潮的,我打开窗户透气,让草原的风吹进我的房间。我趁着有太阳把被子拿出去暴晒,然后装上自己的被套……
下午,我和老林商量了一下,把中场的藏獒都关回犬舍笼子,把格林放入中场活动,让格林先认识一下藏獒留下的味道,看看格林有什么反应。明天,再挪开格林,把藏獒放出来,让藏獒熟悉格林留下的味道,动物都是用鼻子思考的,如果双方光是闻着味道就显出势不两立的躁动,那么让狼獒会面就万万使不得。
尼玛打开中场门的时候,格林踌躇不前,在门口踱来踱去就是不进去。我探头看看,犬舍的大门还开着,就问尼玛:“藏獒都关好了吗?”
“放心,都关在笼子里了,跑不出来,犬舍门只是开着透气而已。”
我放心地点点头,摸摸格林的脊背,示意让他跟我来,然后走进了铁门。
“吱、欧!吱、欧!”格林立刻向我发出尖利而短促的声音,我马上站住,这危险的警告声太熟悉了,我以前进电梯时就听格林这样叫过。此刻格林站在门外,四腿微弯,爪子抓紧了地面,身体斜倾,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姿态。看来他对这藏獒的味道是有所顾忌的,狼对不了解的事物绝不轻易冒险。我当着格林的面进入中场走了一大圈,然后回到他面前,表示自己安然无恙。格林看看我,疑惑地转着眼珠子,死死盯着洞开的犬舍门,仍旧不进去。犬舍的两道大铁门随着高原的风吱呀吱呀地晃动,门里飘出浓烈的藏獒味道和叫声——格林不放心那道门。
我让尼玛把犬舍门关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