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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下,事先都要打听明白,不然就会失仪。如今改了地方,对瀛台的格局布置,一无所悉,真不知该怎么应付了!
因此,听说袁世凯相邀,请教有人,正中下怀,傅增湘随即疾步而去。
到得军机直庐,袁世凯还守在走廊上,望影趋迎,脱略礼节,开门见山的低声说道:“沅叔!半个月了,除了请脉的医生以外,外廷臣子你是第一个能见皇上的人,圣躬如何,务必请你细心观察。”
“宫保,”傅增湘皱着眉回答说:“只怕我自顾不暇。召见之地是怎么个样子,茫然不知,深惧失仪,顾不到宫保交代的话,如之奈何?”
“瀛台我亦没有到过。不过,你不必过虑,我教你一个诀窍,一进殿先不忙举步,站定了看一看清楚,把心定下来,就不会出岔子了。”
“是!”
“请吧!只怕在叫起了。”
果然,到得原处,正好苏拉来叫。于是由勤政殿前的朝房出德昌门,往南过桥,便到了三面临水的瀛台。这是一个总名,其实瀛台地方亦很大,楼阁参差,掩映于高槐大柳之间,傅增湘跟苏拉来到一处北向的敞厦,蓝地金字的匾额,大书“香扆殿”三字,又看到走廊上站着内务府大臣奎俊,知道是他带班,疾行两步请了一个安。
“不忙!”奎俊向东面三间指一指,“皇太后在看皇上,还没有升殿。”
听得这一说,傅增湘心便定了,低声问道:“皇上的病势怎么样?”
“只会重,不会轻。”奎俊似乎不愿多谈,紧接着说:“你别分心!趁着这会儿多想一想,太后会问点什么?”说完,便挪动脚步,往东面走了过去。
不一会,遥遥望见太监往来,作警戒之状,然后,奎俊走过来招招手,傅增湘便跟着他进了殿。照袁世凯的吩咐,先站定脚看,正中御案,两宫并坐,太后坐得很端正,皇帝是左手扶着桌沿,右臂靠在桌上,仿佛很吃力似的。
傅增湘看清楚了位置,往前走了三四走,跪下来高声说道:“臣傅增湘恭请皇太后、皇上圣安!”
接着便免冠碰头,行完礼戴上暖帽,起身往前走了几步,重复跪下,静候垂询。
“你在北洋办女学堂!”慈禧太后音吐朗朗地问道:“听说成效很好。你办过多少女学堂?”
“臣在天津办过三处女学,又办了女小学八处。”
“办过女子师范学堂没有?”
“办了一所北洋女子师范学堂。第一期是去年年底毕业的,一共七十八个学生,分发到各省担任女学教习。”
“兴女学我也很赞成。不过女学生规矩顶要紧,务必要整齐严肃。”
“是!”傅增湘答说:“臣办女学对这一层格外留心,内外界限很严,挑选的教习,都是老成端谨的饱学之士。”
“这才是!”慈禧太后紧接着问:“京师办女子师范,有些什么功课?”
“有教育、修身、家政、国文、史地、算术、理科、手工、图画、体操、音乐、唱歌、东文、英文等等,一共十四科。”
“学科自然要以中国学问为重,洋文、算学不过稍求新知识,并未尝有什么大用处,体操、音乐虽说可以锻炼身体、陶冶性情,究竟不过聊备一格。功课的轻重本末,你一定要留心。”
“是!”
“学生是在那里招?”
“各省都要招。不过,以江浙为主,江浙人文荟萃之区,识字有学问的女子比较多。”
“预备招多大年纪的呢?”
“女子师范毕业生,将来派任女学教员,程度要好,年龄不宜过轻,预备招考二十岁到三十岁,德性纯淑,文字清顺的女子。”
“都是没有出阁的女孩子吗?”
“是!”傅增湘说:“年轻居孀,没有子女之累的,亦拟酌量录取。”
“在学堂得念几年?”
“五年。”
“二十岁上学,念五年毕业,就是二十五岁了!再教三、五年,不就成了老姑娘了?”慈禧太后接着说:“兴女学可也不能耽误人家的终身大事!这一层,你们该想到。”
傅增湘在心里说声惭愧,办了好几年的女学,居然就不曾想到这一层!当时只好硬着头皮答说:“圣虑极是。招生章程,实有未妥,容臣回去筹思以后,另行奏闻请旨。”
“我想有那已经出阁的,志切向学,翁姑丈夫也赞成,不妨也让她们来投考。”
“是!”
这时候皇帝已支持不住了,两只手扶在桌上,俯身向前说道:“你跪安吧!”
就这样突出不意地结束了陛见。傅增湘出了西苑,方始想起袁世凯所托之事,赶紧趁记忆犹新之时,将所见的皇帝的容颜声音回想了一遍。进城休息了一会,去看袁世凯复命。
“皇上的气色很坏,声音微弱,体力不充。”傅增湘说:
“两颊发红,这是潮热,皇上的肺恐怕不大好。”
“你是说,皇上有痨病?”
“这可不敢说。”傅增湘急忙声明:“我不过胡猜而已。”
“太后呢?问了你一些什么?”
“太后精神很好,音吐朗然,问了很多话……。”傅增湘将慈禧太后对女子师范学堂的意见,细细说了一遍。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如今用不着了!这些 秀出身的女学生,标梅期过,眼高于顶,照我看,将来都是一品夫人,不过,只能做人家的填房。”袁世凯忽然说道:“沅叔,你的学生之中,肯就私人西席的有没有?”
“这……,”傅增湘一时想不起,含混答说:“想来应该有的。”
“那就托你物色一位。”袁世凯说:“有两个小妾,忽然想念书,大的两个小女又想上学堂,内人很古板,不愿年轻女子抛头露面。我想在令高足之中聘一位女师傅,主持舍间的家塾,不知可有适当的人选没有?”
听说是袁家聘女西席,傅增湘格外重视,因为此人所予袁世凯的观感,足以代表自己这几年在北洋的成就。于是一面思索,一面问:“在宫保心目中,要怎么样的人,才算适当?”
“第一,品德贤淑;第二,容貌举止要大方;第三,要能循循善诱。至于有多少学问,倒不关重要,两个小妾等于蒙童,两个小女,也不过高小毕业的程度,一定可以教得了的。”
“是!”傅增湘突然想起一个人,欣然说道:“有个学生,倒还适合。姓周,叫周砥,字道如。她是优等第一名,学业不算太好……。”
“怎么?”袁世凯打断他的话问:“优等第一名还不算太好?”
“优等之上,还有最优等。”傅增湘笑道:“实在说,优等就是二等。”
“二等第一名也不错。这个人怎么样?”
“这个人就如宫保所说,性情贤淑,举止大方,教法很好,循循善诱。”
“喔,是那里人?”
“江苏宜兴。”
“宜兴周家,想来是周延儒之后?”
“是的。”傅增湘看袁世凯脸色有异,怕他嫌周砥是奸臣之后,便加了一句:“毕竟出身世家,那种林下风范,在她同学中无人可及。”
“那好!”袁世凯问道:“人在那里?”
“就在京里。照定章师范毕业,应该任小学教员三年,周砥愿意留京,如今在东城一所女子小学任教。等这一学年满了,就府上的馆就是。”
“就这样,就这样!我先下聘书,”袁世凯想了一下说:
“想送她两千两银子一年的束修,不为太菲吧?”
“很优厚了!”傅增湘说:“不过相府馆穀,自然不同。”
“倒是有件事,很费周章,请西席不可失礼,如今是女西席,照理说,应该内人亲自去致意,无奈内人拙于应酬,又没有人可以代她,这……?”
见袁世凯如此尊师,傅增湘颇为感动,人家尊敬他的学生,他不能贬低学生的身价,以为招之即来,无须讲什么礼节。至于敦聘西席倒也不必分什么男女,如果袁世凯不便亲自去访晤周砥,很可以由子侄代替。
这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袁世凯的次子克文,随即答说:“宫保若以为师道尊严,不妨交代豹岑去致送关书,倒很合适。”
袁世凯想了一下,点点头说:“待以师礼,原不必分什么男女,准定照尊意办,请为先容,等说定了,我叫小儿去送关书。”
傅增湘第二天就要赶回天津,同时觉得以老师的身分,可以命令周砥,无须先征求他的意见,因而这样答说:“事情我可以作主,如果宫保决定了,今天就可以把这件事办妥当。”
“那好!”袁世凯吩咐听差,“看二爷在不在?”
听差答应着去了。不多一会将袁克文带来,他穿一件蓝湖绉的衬绒袍子,里面是一条白纺绸的单裤,见了傅增湘,作个揖喊一声:“沅叔!”
当下由袁世凯说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