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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闹假皇上吗?”
“是啊!”立山问说,“宫里也听说了?”
“没有人敢说。这一说,不闹得天翻地覆。”李莲英扳着手指,念念有词地数了一会说:“刚好二十。”
“二十?什么呀?”
“皇上名下的,死了二十个人了。”
这一说,立山才明白,是皇帝名下的太监,这两年来被处死了二十人之多。立山想起因为在瀛台糊新窗纸而被责的那回事,顿有不寒而栗之感,话也就无法接得下去。
“湖北也稍微太过分了一点儿!”李莲英意味深长地说,“年初二就给他一个钉子碰,也够他受的。”
“喔,”立山问,“怎么回事,我倒还不知道。”
李莲英不答,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宫门抄递给立山,揭开来看,第一页开头写的是,光绪二十六年正月甲辰朔,下载上谕两道,都是皇帝三旬寿诞,推恩内廷行走王大臣及近支亲贵的恩旨。正月初二只有一道上谕,原来先有电旨:命各省将关税、盐课、厘金,裁去陋规,以充公用,并将实在数目奏报。张之洞电复,湖北的这三项税,以及州县丁漕平余,经逐渐整顿,已无可裁提,又说近年来户部提拨太多,湖北督抚筹款甚苦。最后定个办法,以后每年总督捐银二千两,巡抚以下递减,全省官员共捐七千七百两。朝旨申斥:“张之洞久任封疆,创办各捐,开支国家经费,奚止巨万,即以湖北一省而论,岂竟弊绝风清,毫无陋规中饱?乃以区区之数,托名捐助,实属不知大体!着传旨严行申饬,所捐之项,着不准收。”
这还不算,最后又有一段:“嗣后如实在事关紧要,准其简明电奏,若寻常应行奏咨事件,均不得擅发长电,以节糜费。”
看到这里,立山伸一伸舌头,“好家伙,这个钉子碰得不小。”他说,“照这么看,那件假皇上的案子,大概快要结了。”
“不结也不行,莫非真的在武昌立一个朝廷?”李莲英说,“我看,姓张的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是!老佛爷还是有老佛爷的手段。”
“就是这话罗!”李莲英执着立山的手说,“咱们自己兄弟,我有一句话,凡事只要对得起老佛爷!别的不妨看开一点儿,无须认真。”
立山细味弦外之音,是劝他对端王兄弟容忍。这当然是好话,虽然心里不甚甘服,但李莲英的意思是可感的。因此,沉默了一会,用很诚恳的语意答说:“冲你这句话,我就委屈我自己好了。”
这样谈到天黑,听差来请示,饭开在何处?李莲英先不答他的话,问一句:“今儿有什么看得上眼的东西请立四爷?”
“蒸了一条鹿尾。”
鹿尾是“八珍”之一,贵重在猩唇、驼峰、熊掌之上,但李莲英却大摇其头,“胡闹!”他说,“这种有名无实的东西,只能唬老赶,端出来不是叫立四爷笑咱们寒碜?”
听差毫无表情地说:“还有个火锅。”
“有些什么东西?”
“关外捎来的野味。”听差答说,“样数不少。”
“那还罢了。我也懒得动了!”李莲英看着立山问:“就在这儿吃,好不好?”
“那儿都好。”
于是听差悄然退出。不一会复又回身入内,打起帘子,另有两个人抬着桌面,接踵而来,是仿上方玉食的办法,一张桌面往大理石方桌上一套,现成的两副杯筷,六碟小菜。所用的五彩瓷器,立山入眼便知,是富贵人家都难得一见的整桌的康熙窑。
六个碟子在精于饮馔的立山看,亦知别有讲究,宣威火腿,西安腊羊肉,锦州酱菜,都是市面所无的珍物,本地出产的只有一碟小黄瓜,非时之物,昂贵非凡,一条就值一两银子。
“喝什么酒?”
“还是南酒吧!”
南酒就是绍兴酒。李莲英“在理”,自己烟酒不沾,但家有酒窖,为立山开了一坛十来年陈的花雕,是十斤的小坛,说明白,立山喝不完得带走。
“菜不多。”听差为主人声明,“火锅不坏,让四爷留着量吃火锅。”
等火锅端上来,听差报明内容,是满腹皆黄的“子蟹”熬的汤,内有关外来的“冰鸡”,就是野鸡,但非极肥的不作冰鸡,是内府贡品,连王府都难得吃到的。此外有辽河的白鱼,宝坻的银鱼,以及来自东南的海味,总共报了有十五六样之多。
“唉!”立山叹口气,作出艳羡的神态,“饮食上头,我也算讲究了!谁知道竟不能比!”
“那也是四爷。”听差答说,“差不多的客人,可用不着这么讲究,货卖识家。”
听得这一句恭维,立山越发高兴,快饮豪啖,李家主仆都很高兴。吃完已经快九点钟了,立山知道李莲英睡得早,便很知趣地摸摸肚子说:“不行!我得走了。”
“怎么着?肚子不舒服?”李莲英很关切地问。
“不是!”立山笑道,“我那能那么泄气,吃一顿好的就闹肚子。我是想赶快回家,灌普洱茶去。”
普洱茶消食,这是表示他吃得太饱了。李莲英便吩咐听差:“去看看,冰鸡、白鱼,还有不?给立四爷带点儿回去!”
立山也很高兴,因为物轻意重。多日来因为与载澜结怨,耿耿于怀之际,亦不免惴惴不安,如今有李莲英的解譬慰劝,情意稠叠,便觉有恃无恐,大感轻松。因而出手更加豪阔,对李家下人,一赏便是二百两银子之多。
※ ※※
假皇帝的疑案,终于告一段落。从湖北传来的消息,张之洞曾经亲自提讯杨国麟,供了实话,说是本名叫李成能,山西平遥人,原来在京师做生意,只为性好游荡,结交了好些损友,以致破家。其后受了一名“会匪”洪春圃的教唆,异想天开,串成这么一个骗局。原意是由两湖到两广,只要有那个封疆大吏入彀,便打算大大地骗一笔钱,远走高飞,逃往外洋。这话是否实在,洪春圃又是何许人?张之洞都未细问,反正悖逆狡诈,罪在不赦,秘密处决以后,密电军机处报闻,就此了却这重公案。
有人说:李成能口中的所谓“洪春圃”,实无其人,而教唆他串演这个荒唐骗局的,乃是一个陕西人李来中。此人从小就习闻他的“同乡先辈”李闯王、张献忠的种种传说,洪秀全金田起事,“天京”开国的始末,亦听得很不少,因而颇有大志,亦工于心计。他暗地里思量,从古帝王创业,不外乎三条路子,一是一方势豪义名在外,时逢乱世,众望所归,起事夺天下;二是占山为寨,招兵买马,由抗官府而抗朝廷;三是借神道设教,盅惑乡愚,见机行事。忖量自己的身分、力量,只有第三条路子可走。因此,早就有了一个伏笔,编造了一段诡谲的故事,说他母亲生他时,曾梦见神龙,八字中又有“三辰”之异。不说“四辰”就是他的高明之处,留下一点缺陷,更容易使人相信。当然,这些话他自己是很少提到的,甚至有时还装出讳莫如深,唯恐惹祸的模样,只用种种暗示来散布他的身世之异。加以善用小恩小惠,而急人之急,又真能做到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的地步,所以在他的家乡,很结了一些死党。
又有一说,同治初年,西北回乱,董福祥起于安化,溃勇饥民相附,聚有十余万之众,犯绥德、窥榆林,声势浩大,其后为刘松山所败。当董福祥被困危急时,李来中救过他的性命,因而结义为异姓手足。董福祥后来投降做官,一帆风顺,曾经想提拔李来中,而他不受,并且亦不承认跟董福祥有此一段渊源。其中真相,无人能说,不过李来中的身分,却反因此而提高了。这又是他的高明之处,如果承认了,不过董福祥的义弟而已,身分亦高不到那里去。
李来中下的是水磨工夫,工夫虽深,磨来磨去磨成一根绣花针,不成其为大器。但陕甘自左宗棠西征后,着力经营,乱源已遏,并无可以号召起事的机会,直到毓贤在山东与洋人为仇,才发现有了可乘之机。
到了山东,李来中很快地跟义和拳搭上了线,随即策动朱红灯在平原起事。朱红灯自称明朝的后裔,是明朝的后裔,志在复明,当然反清。却又打出“扶清灭洋”的旗号,两相矛盾,而另有作用。原来“扶清灭洋”这句口号是应付官府的挡箭牌,不想大合毓贤的胃口,暗中庇护,酿成大乱,平原、高唐、荏平、长清一带,无端而起刀兵。朱红灯最后兵败被擒,毓贤还想设法替他开脱,不道袁世凯接任山东巡抚,接印的第二天,就从狱中提出朱红灯,明正典刑,枭首示众。接着,大捕义和拳,用“请君入瓮”的手法,拿他们作试练“刀枪不入”的活靶,逼得义和拳偃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