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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曹毓瑛又说,“函中所叙,此时无暇奉告。一半天到我那里来细谈吧。”
“好。”许庚身取只空白封套,把那封信装在里面,拿在手中,扬长而去。
等退值回家,也不过刚刚才换了衣服,许庚身已派人送了信来,寥寥数语:“委事妥办,前途允即亲递。度此时已达览矣。”
曹毓瑛看了这封短简,知道醇王已能了解到他给恭王的那封信,十分重要,这条秘密路线,再加上一个许庚身,可以说是严丝密缝,异常完美,他觉得非常欣快。睡了个午觉,早早到了怡王那里,匡源和焦祐瀛已比他到得更早,这两位赞襄政务的军机大臣,最近春风得意,做官做得极其起劲,见了曹毓瑛,虽然也照样亲热得很,但不免时有得色流露,令人难堪,曹毓瑛懒于应对,却又不能不尽自己的礼节,相当乏味。幸好,客人纷纷来到,匡源和焦祐瀛忙着去应酬别人,算是放过了他。
上灯时分,主客恭王到了,一一寒暄,最后来在曹毓瑛面前。他特别注意恭王的眼色,却是什么表示也没有。等到换了便衣,随意闲谈时,恭王捧着水烟袋,取了根纸煤儿,亲自在烛火上引燃,同时眼风扫过来,恰好与他视线碰个正着。
曹毓瑛心里明白,恭王已经看到了他的信,并且已照他的要求,“阅后付火”了。这下,他才大大地放了心,那封信如果辗转落入肃顺手中,不但大事难成,而且可能兴起大狱,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以后一连三四天,恭王忙于酬酢,两宫也未召见,但宫中传出来的消息,说醇王福晋曾进宫请安,这又显然表示恭王接纳了密札中的建议,曹毓瑛大为兴奋。
当然,兴奋只是在心里,表面上的形迹,依然处处谨慎,他没有再见过恭王,也未曾再写信,有话都透过醇王转达。因为如此,与许庚身的来往却更密切了,好在原来就是感情甚深的同事,无论于公于私,这密切的交往都是无足为奇,不容易引人注目的。
对曹毓瑛来说,许庚身自然不仅止于替他代言,在整个计划中,他也还提出了许多意见,特别是在为恭王争取支持这一点上面,他的看法,比较深远,而且实在,同时因为他与醇王的关系,所以近支亲贵的态度,他也比曹毓瑛了解得多。
除此以外,许庚身还有一项他人所不及的长处,军事方面的进展情况,他最清楚,因为指授方略的谕旨,一直是他主办。肃顺能得大行皇帝的信任重用,以及颇能取得清议的好评,就在于他能破除满汉成见,用人唯才,不拘常例来全力维护曾、左、胡及湘军,所以湘军打得好,势必归美肃顺,增加了他的声望。而这一方面的估量,只有许庚身最有资格。
“近来安徽打得很好,安庆指日可下。凡有捷报,无不为‘宫灯’壮声势。”许庚身提出警告:“新钱一行,物价必回,那时清议所播,天下只知有肃某,可就难制了。”
“是的。”曹毓瑛很深沉地说,“我辈不可轻敌!当然,事宜速举,各方面都要加紧进行才行。”
“听说恭王快回去了?”
“也听说了,大约在初七八。”
“回銮呢?”
“总在下个月。一说初三、一说十三、一说二十三。要看桥道工程而定。”曹毓瑛接着又说,“见着醇王,提醒他催一催,上头总还要跟恭王见一两次面,务必要在他回京以前,把回銮的日子定下来。”
“我以为恭王在这里有一件事好办,而且一定要办。惇王不是对他有误会吗?何不在此设法消除?”
“对!‘兄弟休戚相关,则外侮何由而入?’”曹毓瑛大为称赏,“将来垂帘之说,交王大臣会议,以惇王的身分,发言的分量甚重,此是一;要让元老重臣站在一条线上,当然要从自己昆季先团结起,此是二。不过,这又不是什么好说和的事,最好能使个什么手段,内则让惇王心感恭王,外则亦人以兄弟间本无猜嫌,那才是高招。”
“我倒有一招,颇能表示恭王尊重兄长。”许庚身答道,“恭理丧仪大臣不是没有惇王吗?让恭王面奏,加派惇王,你看如何?”
“好极了!修好于无形之中,惇王再糊涂,不能不知道人家顾他的面子,自然他也要顾人家的面子,不会再信口开河,乱说一气了。”
商定了这些步骤,跟醇王一说,他第一个便表示嘉许。也正巧,就在第二天,两宫召见近支亲贵,赐茶赏饭,以一种家宴的格局,让皇帝和大格格亲近这些叔叔,同时暗地里安排着还要跟恭王作一次谈话。
叙过亲情,再谈国事,大格格叫保母带走,皇帝磨着两个小叔叔——钟王弈诒、孚王弈漁E 在后院斗蟋蟀,殿里只有两宫太后和惇王、恭王、醇王。三王都在西面依序赐了座位。
依然是东太后首先发言,她看着恭王问道:“六爷那天回去啊?”
恭王站起来答道:“臣……。”
第六部分慈禧全传(六)(10)
刚说了一个字,东太后便挥着手说:“坐着吧!这儿没有外人,咱们叙家常礼。坐,坐!”
“是!”恭王又说了句:“臣从命。”方才坐下,接着回答东太后所问:“臣打算初七就回去。京里事情也多,得好好儿安排一下。”
他一面说,一面看了看西太后,她的反应也很快,随即接口:“对了!京里全靠你,多费心吧!”
“臣一定尽心费力。”恭王很肯定地说,“一回了城,一切都在臣身上。”
两宫太后对看了一眼,微微点一点头,有所默喻了。
“不过,回城的日子,总得请两位皇太后,早早定了下来,臣一回去马上就好预备。”
“钦天监挑了三个日子。”西太后说,“我们姊妹的意思,最好是在九月初三。昨天问肃顺,他说跸路要走‘大杠’,有几座桥,非修好了不可,最快也得五十天以后。看来只能定在九月二十三。
“二十三就二十三。”惇王说道:“请两位皇太后早下‘明发’,省得再变卦。”
这倒是他难得有精明的时候,恭王立即附和:“惇王所奏甚是,请两位皇太后嘉纳。”
“嗯。好!”西太后看着东太后说,“咱们明儿就告诉他们写旨。”
于是恭王乘机说道:“奉迎梓宫回京的日子一定,大大小小,该办的事儿都得赶紧动手,只怕办事的人还不够,是不是可以添派惇王为恭理丧仪大臣,请两位皇太后圣裁。”
“自然可以呀!也该这么办。”东太后很快地说,“当时看名单,我就纳闷儿,心里说:怎么没有五爷的名字呢?妹妹,”她以征询的语气,转脸又说,“我看,咱们把五爷的名字添上吧!”
“嗳,就这么说了!”
惇王似乎一下子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于是醇王低声提醒他说:“五哥,谢恩!”
“是,是!”惇王慌忙站起来,掳一掳马蹄袖,抢上一步,垂着手请了个极漂亮的安,口称:“臣奕淙磕谢……。”
“行了,行了!”东太后随即拦阻,“不用磕头了!”
惇王到底还是磕了个头,这礼数恭谨,也是正道,但转过身来,却又向恭王兜头一揖,那就弄得大家都诧异了。
恭王忙不迭地避开:“五哥,你这,这是怎么说?”
“老六!多蒙保荐,承情之至。”惇王有些激动地说:“咱们俩是亲弟兄,你可别听外人的闲话。”
恭王不免觉得尴尬,正不知如何回答时,西太后却开了口:“五爷倒真是有什么说什么的爽快人。”
两宫皇太后一起都笑了。他们兄弟间的误会,也就由于这两位太后的一笑而解。
“喔!”西太后又说,“还有个日子,你们哥儿三倒看看,合适不合适?”
等双喜捧来一个黄匣,打开来,里面是一张红纸,递到惇王手里一看,才知道是钦天监挑的,新主登基的日期,第一行写着“十月初九甲子卯时,大吉。”再以下两个,都挑在十一月里,自然也都是大吉。
惇王再一次表现了他的难得的机警,脱口说道:“甲子日就好。臣看不用挑了,就用第一个。”
传到恭王手里,一看就明白,钦天监不是已为什么人所授意,便是有意巴结,西太后的生日是十月初十,头一天亲生儿子登基,第二天就是圣母皇太后的万寿,做一个女人,还有比这更得意的事吗?
心里这么想,口头却不置可否,顺手把红纸递了给醇王,他看了一下也说:“登极大典以早行为宜。何况十月初九又是大吉的日子!”
等红纸由双喜递回到西太后手里,她心里自然高兴,但恭王没有说话,究嫌美中不足,便直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