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很难说了。”敬懿贵妃说,“到现在为止,上头还没有口风。”
“据你看呢?”
“据我看呀,”敬懿贵妃突然扯了开去,“汉人讲究亲上加亲,中表联姻。”
她的看法说得很明白了。方家园是皇帝的舅舅家,立后该选桂祥的女儿。但皇帝对他这位表妹,是不是也会象汉武帝对他的表妹陈阿娇那样,愿筑金屋以贮?自是敦宜皇贵妃所深感兴趣的事。
说她感兴趣,不如说她感到关切,更能道出她的心情。这种心情,也是敬懿贵妃和另一位庄和贵妃——蒙古皇后阿鲁特氏的姑姑所共有的。因为她们虽是先朝的妃嫔,却跟当今皇帝是平辈,与未来的皇后仿佛妯娌。皇后统率六宫,对先皇的太妃,自然有适当的礼遇,不过同为平辈,则以中宫为尊,将来要受约束。这样,未来皇后的性情平和还是严刻,对她们就很有关系了。
“瑜姐,”敦宜皇贵妃从穆宗崩逝,一起移居寿康宫时,就是这样称她,“皇后到底是老佛爷选,还是皇上自己选?”
“谁知道呢?倒是听老佛爷一直在说,要皇帝自己拿眼光来挑。”敬懿贵妃将声音放得极轻,“这位‘主子’的口是心非,谁不知道?”
敦宜皇贵妃先不作声,沉吟了好一会才说:“我看,把她们八个人先留在宫里看几天,另外有个道理在内。名为八个人,皇上能看见的,只有一个,这一个自然就比别人占了便宜了。”
敬懿贵妃深深点头:“你看得很透,就是这么回事。”
“咱们,”敬宜皇贵妃很起劲地说:“明儿早晨去请安,倒仔细瞧瞧,看皇上对他那位表妹是怎么着?”
“怕瞧不出什么来!皇上在老佛爷面前,一步不敢乱走,一句话不敢乱说,就算他看中意了,可也不敢露出半点轻浮的样子啊!”
“不是这么说,一个人心里要有了谁的影子,就会自己都管不住自己,那双眼睛简直就叫不听使唤,说不看,说不看,可又瞟了过去了。”
“真是!”敬懿贵妃笑道。“你是那儿得来的这一套学问?”
“还不是你教的。”
“我教的?”敬懿贵妃依然在笑,却是骇异的笑,“这不是没影儿的事吗!”
“我一说你就明白了。万岁爷在的日子,不论到那儿,只要有你在,你就看他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儿吧!你的影子到那儿,他的眼睛到那儿,那怕跟两位太后说着话,都能突如其来地扭过脸看你一眼。”
想想果然!敬懿贵妃有着意外的欣喜,而更多的是凄凉。当年六宫恩宠,萃于一身,只为慈禧太后所愿未遂,就为眼前的这位“慧妃”不平,将蒙古皇后视为眼中之钉,连带自己也受了池鱼之殃。想不到以前妒忌不和的“慧妃”,如今提到她以前的恨事,竟能这样毫无芥蒂地当作笑话来谈,实在令人安慰,但如“万岁爷”仍旧在世,“慧妃”就不会有这样的气量。这样想着,心中所感到的安慰,立刻就化为无限的怅惘哀伤了。
“唉!”敬懿贵妃长叹,“还提它干什么?大家都是苦命。”
说着,眼眶润湿了。
“是我不好,”敦宜皇贵妃歉然地,“惹你伤心。咱们聊别的吧!”
于是话题转到慈禧太后万寿将届,该有孝敬。妃嫔所献寿礼,无非针线活计,这也实在没有什么好深谈的,而她俩娓娓不倦,为“鹿鹤同春”花样上的那只鹿,该不该扭过头来?谈了一个多钟头,还没有结果。
被关在套房里的小妹,在好不耐烦之中,有了领悟,深宫长日,不是这样子聊天,又如何打发辰光?
※ ※※
由于前一天的默契,清晨到储秀宫请安时,敦宜皇贵妃与敬懿贵妃不约而同地格外注意皇帝对他表妹的神态。但诚如敬懿贵妃所意料的,“瞧不出什么来”!因为皇帝在储秀宫逗留的时间不多,而桂祥的女儿,即令是慈禧太后的内侄女,却因为没有什么名分,在特重礼制的宫内,不能象荣寿公主那样侍立在慈禧太后身后,只不过居于宫女的前列。加以貌不出众,言不惊人,很容易为人忽略。
但敦宜皇贵妃有她的看法,断定皇帝决不会选中他的表妹为皇后,“左看右看,怎么样也看不出她象个皇后。而且也不是有福气的样儿。”敦宜皇贵妃悄悄向敬懿贵妃说,“我看老佛爷大概也知道她娘家的这个姑娘,不怎么样!所以到现在都不起劲。看样子也是让她碰碰运气,碰上了最好,碰不上也无所谓。”
“这是多大的事!怎么说是‘无所谓’。也许,老佛爷已经跟皇上提过了。”
“如果老佛爷跟皇上提过了,大格格一定知道。她怎么说?”
“她没说什么,我也不便问她。倒是你小妹的事,我替你托了她,她也答应了。不过能不能办到,可不敢说。只等十月初五吧!”
※ ※※
立后的日子选在十月初五,时辰定的是天还未亮的寅时,是钦天监承懿旨特选的吉日良辰。
立后的地点在体和殿。此处本来是储秀门,西六宫的翊坤宫跟储秀宫打通以后,拆去此门,改建为殿。这时灯烛通明、炉火熊熊,一切陈设除御座仍披黄缎以外,其他都换成大红,越显得喜气洋洋。
与选的又经过一番淘汰,出现在体和殿的,只剩下五个人了。桂祥的女儿以外,就是德馨和长叙家的两双姐妹花。此外三个,只有乾清门一等侍卫佛佑的女儿,被指婚为宣宗长曾孙贝子溥伦的夫人,其余两个包括敦宜皇贵妃的小妹在内,都赏大缎四疋、衣料一件被“撂”了下去。
忽然间,殿内七八架自鸣钟,同时发声,打过四下,听得太监轻声传呼,慈禧太后驾到了。她没有坐暖轿,因为储秀宫到体和殿,只有一箭之路。
两宫——皇太后、皇帝出临的行列极长,最前面是轻声喝道的太监,后面隔个十来步是慈禧太后,然后是随侍在侧,斜签着身子走路,一会儿望地上,一会儿望前面,照护唯谨的李莲英。只听他嘴里不断在招呼:“老佛爷可走好,宁愿慢一点儿!”
除这两个太监的语声以外,就只听见脚步声了。紧随在慈禧太后身后左面的是皇帝,然后是荣寿公主、福锟夫人、荣禄夫人。这一公主二命妇,最近在慈禧太后面前很得宠,为太监概括称作“三星照”,因为称谓中正好有“福、禄、寿”三字。慈禧太后对这个总称亦有所闻,觉得很好,便让太监们叫去,不加理会。
除此以外,再无别的福晋命妇。当年穆宗立后,诸王福晋,只要是“全福太太”无不参与盛典,而这一次慈禧太后并未传召,亦没有人敢请示,因为大家心里都明白,倘或宣召,第一个便应是皇帝的生母醇王福晋,而这正是慈禧太后所忌讳的。尤其是归政之期渐近的这两三年,慈禧太后总是有意无意地不断表示:皇帝是一母之子,而帝母自然是太后。在立后的今天,为了让“儿媳妇”切切实实体认到只有一个“婆婆”,没有两个“婆婆”,更不能有醇王福晋在场。但如宣召她人,而独独摒绝醇王福晋,未免大伤感情,所以一概不召。
这以后只有宫女太监了。先朝妃嫔,照规制不能在场,不独是这样的场合,在任何地方,先朝妃嫔亦无与皇帝正式见面之礼,除非双方都过了五十岁。至于宫女、太监是照例扈从,几乎每人手中都捧着东西。皇太后、皇帝不管到何处,只要一离开一座宫殿,便有许多必携之物,从茶具、食盒、衣包、药品到盥洗之具,应有尽有,最后是一乘软轿。而这天却与平日不同,多了一长二方,三个装潢得极其华美的锦盒,而且捧了这三个锦盒的太监是在随扈行列的最前面。
体和殿已经安设了宝座,宝座前面摆一张长桌。慈禧太后在桌后坐定,首先便问:“福锟呢?”
“在廊上等着呐!”李莲英回答了这一句,便向身旁替他奔走的小太监说:“叫福中堂的起!”
于是福锟进殿磕完了头,慈禧太后问:“预备好了没有?”
“都预备好了。”
“军机呢?”
“已经通知了。”福锟答道:“孙毓汶已经进宫,喜诏由南书房翰林预备,亦都妥当了。”
“好!回头乾坤一定就宣旨。”慈禧太后转脸说道:“把东西摆出来吧?”
“喳!”
李莲英向那三个捧着锦盒的太监招一招手,一起弯腰走到长桌前面。他揭开锦盒,将一柄金镶玉如意供在正中,两旁放两对荷包,一色红缎裁制,绣的是交颈鸳鸯,鲜艳异常。
这三样东西一摆出来,便有人纳闷了。向来选后所用的“信物”是一如意,一荷包,候选秀女被授以如意,便是统摄六宫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