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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绞……”
帛束紧绞着贵妃的颈项,没有呼叫声了,但有动乱的杂声,虽然不响亮,但外面的人都能听到,他们也看到帷幔的颤动……细碎而扣人心弦的骚动中,也有内侍用力的哼喝声——忽然,有好几个女人的号哭尖叫声同时发出……
凄厉地哭叫贵妃的尖声,传出很远很远——
帷幔掀开了,一名内侍走出来,向外跪下,前面的十二名内侍又退向两边。
又有一名内侍走出来,那是张韬光,他和泪宣布:
“贵妃气绝——”
在这一声宣布中,帷幔揭开了,高力士自驿亭侧门进入,山门口,人头挤挤,看着里面。
杨贵妃已躺在地上,四名内侍,两人仍然手执束帛,两人伏在地下,另外,又有两人跪着,一手按死者之肩,一手捏着帛索。
高力士喝令松帛,随着,他以手试了死者之鼻,便大步向外说:
“陈大将军诸位,谁入——”
陈玄礼和四名将军入内,但他们止于短栅之外,看着平躺在地,双眼泛白,舌头伸出的被缢杀的贵妃。
跪在地下的两名中使,倾听和检验受刑死者的口鼻,再转身向外同时宣布:“贵妃气绝!”
陈玄礼垂下头,四名相随的将军又看了一眼,也垂下头——此时,山门口的两名内侍高声传播:
“刑验,贵妃气绝——”
“玄礼!”高力士森肃地叫了垂头而立的龙武大将军一声。
陈玄礼悚然,转身,四名将军退一步,也随着转身——他们已迫使皇帝处死了贵妃,验看不是他们的事,他们已看了,虽然相距颇远,但对于贵人之死,这已是非法和逾越的事,再逗留着看一具贵妃的遗体,自然更加不当了。这些人虽已做出了叛乱之事,但传统的观念仍在,因此,他们迅速地退出。
在山门前,高力士充满了感情,以激动的声调说:
“贵妃已死,诸君请传令将士归队——”
陈玄礼低应着,偕四名将军出去,他们也向将士们宣布了贵妃已经气绝!
高力士走一步下阶,他的亲随兵校也在附近,他以手势指示,有十多人齐声高呼万岁,把兵器放下而跪伏下去。
于是,附近的兵将们也照样地做了,七八百叛兵齐呼万岁而跪伏下去。
高力士向陈玄礼说:
“此地不宜留,我们去见皇上——”
佛堂的山门与驿亭的正门相距极近,高力士说了,匆促地先行,很快就入了驿亭。
皇帝掩面而坐——人们叫贵妃气绝的声音、呼万岁的声音,他都听到的。然而,他内心在沉落中,一切的思维好像都已停止了,似乎,他在待死,似乎,他的灵魂已从肉体中飞了出去!
侍从们都是面色苍白,畏缩着,无人能说话。驿亭陷在死寂一般的境地。直到高力士入内,情形才起了变化,他直前,向皇帝说:
“陛下请出亭外,抚慰将士——”
皇帝木坐着,仰起头看高力士,完全没有反应。高力士忖度着,以手势指挥两名内侍,扶掖皇帝向外,一面又说:
“陛下,把握时机,迟恐有变!”
当身体立直和脚步移动时,皇帝才如梦方醒,他勉强举袖拭了一下脸,挺直身体,向外——他没有想到出去的后果,他是皇帝,到了最后关头,总是无可逃避的。
他走着,自感脚步虚浮,如果没有人扶,他真会倒下去!终于他出现在叛兵的面前!终于,皇帝看到了叛兵放下了兵器而呼万岁,下拜……
终于,皇帝抖颤地举高一只手,但他的嘴唇动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
“皇帝陛下承问四军将士——”高力士在形势迫人的环境下,高亢地代替皇帝发言,“今祸乱已平,诸将军宜从速整顿部伍,继续行程。”
陈玄礼和几名高级将领都没有发言,但从神态来看,应该是服从的,至于军士们,又呼叫着万岁。也在同时,头上包着布的韦见素,走到陈玄礼身边说:
“大将军,驿亭不可片刻留,我们转赴栅城,再整顿部伍!”他说,向其余的将领也做了请求同意式的拱手。
韦见素由他的儿子和一员郎中级官扶着,头上的绑布依然血渍殷然,而说话的声音也有抖颤意味,在形象上,这是极动人的,陈玄礼欲拒无从拒,几乎同时,皇帝也呼叫了陈玄礼,似是表示赞同韦见素的提议。高力士听到,又很快地吩咐:
“车驾赴栅城,准备——”
这使陈玄礼无法再延宕时间,他也下令。
高力士的命令是向内侍和侍从们发出的,这些人早已有了准备,而且又集中在一处,发出的响应之声很是洪亮,动作也随之开始。
于是,驿亭内外,皇帝的侍从匆匆来去,御车拖了过来,皇帝欲回入驿亭一次,但为高力士所阻。
高力士悄声请皇帝立在阶上镇压。有皇帝在现场,人们不方便私语。
将军们严肃地指挥兵士上道,皇帝被扶上马——这是李隆基自己的主意,他以为在马上比车上好。侍从和宫女们上了车,高力士匆匆步入驿亭,命内常侍陈全节率所有的有职司内侍快些随驾走,他说:
“此地,留张韬光领几名小内侍和宫人照料就够了,前头的事很多,快走,连辎重一起,越快越好!”
此时,女官静子自侧门边出现,高力士看了她一眼,严厉地挥手说:“快带着人上车随驾!”
兵士们已有两队向栅城出发了,高力士指挥的内侍卫也上了马,李隆基在马上看着,挥手命左首边一支已上马列队的兵士先行——他以此来试试自己的指挥能力,而那队兵的队官,应声策马上前,照理,他这一支人马,应该等将军下令的,但在皇帝的示意下,他出发了,一将前行,众兵也跟随而动,李隆基舒了一口气,低喝:“走!”
于是,皇帝一行便离开了驿站。
高力士一面吩咐属下,一面请韦见素随驾,他看着御车随了皇帝马后行进时,招呼陈玄礼上马护驾。
一瞬之间,马嵬驿亭前的人走空了!
可怕的变乱发动时,有不少人已先行溜走,甚至连在道北的官员和侍从,也都悄悄地先退,此时,兵马和扈从人员一走,马嵬坡前一片冷落。后面的兵队和官员,并未上前来,他们可能怕事,也可能被限制着。
马嵬驿倏忽而起的大动乱过去了,如今,一片死寂中,只佛堂内还有人在,但每一个人都呆着,无声,不动。
由驿亭至栅城,只短短的一程,兵将们、内官和宫人们,以及先逃避的人们,乱作一团,龙武军将士似乎没有作维持秩序的打算,直到皇帝进入栅城,哄乱仍未停止,那自然是暗示危机仍未过去。
高力士走开了一些时,竭尽所能地张罗,从驾的官员大多逃散了,他请韦谔设法去找几人回来,天子身边只有内侍而无官员,到底是不像样的,此外,他的手下,正和带兵的将领们办交涉。
被打伤头的大臣韦见素,于到达栅城后就不支了,他席地而坐,靠柱喘息着。
这是一片惨淡的、似离散之前的景象。不过,一个大危机已过去,新的危机在酝酿而尚未出现。
龙武大将军陈玄礼也在军官群中奔走,他似乎在不知所措中,将军们对他,显然缺少尊敬心,他的号令不见得能行。
他骑马经过韦见素的身前时,被叫住了。
“相公——”陈玄礼无可奈何地下马招呼,再问:“事件很棘手,请相公指示!”
“我的头被打伤了!”韦见素吐了一口气,伸出手,“请大将军相助!”
陈玄礼拉着他的手扶起,韦见素站直后,熬忍头部的刺痛,反捏着陈玄礼的手臂,向前走,一面说:
“大将军,杨相公已伏诛,目前朝廷无大臣为主,我想举行朝会,如今正乱,要依仗将军们了!请相助!”
在这样的场合要举行朝会,使得陈玄礼为之错愕,他期期地应是,而韦见素又乘机迫进一步,请他发出命令,着诸军分别值勤,除列队戒备外,余众择地休息。
陈玄礼不明白此时开朝会的作用,但已被丞相拉住,只能依照着发出命令。在此之前,他只和将军们商量着进行,现在,他举起佩刀,以大将军身分发令。
将军令下,哄乱停止了,龙武军中军官员,迅速地近前,陈玄礼指派了八人传令整兵。
四员骑将分别领兵分散布防,栅城前,渐渐静下来,此时,韦见素拉了陈玄礼入栅城去见皇帝。
主将一被拖离了现场,群兵只能依遵已发的命令行事,栅城内外,也有侍卫列队,一队飞龙骑兵,由高力士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