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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张介然走后,皇帝伸舒双臂而入内,内起居间中,谢阿蛮陪着贵妃在闲谈。
谢阿蛮自梨园子弟那边得到一些消息:有无数长安人参军,皇帝听了,只是苦笑。杨贵妃问他情况,李隆基长长吐了一口气,靠在榻上说:
“刚才得知,长安募兵很理想,但据说,应召而来的新兵,质素并不好,我已下令作一番选择,不一定要人多,兵士素质差,多了也没用!”
“兵多,总是威胁大,有什么不好呢?”谢阿蛮跪下去为皇帝脱靴,换上毡鞋。
“兵多,要有将统领的,我们缺少统领大军的将才,此其一,其次,市井中的少年,不易使他们守纪律,将来,我们的兵还是要从小地方、农村中去召募,大城中的少年不及乡下人,在长安和近邑,我想募集五万人也差不多了。”
“三郎,你好像忽然很有办法了!”杨贵妃笑了起来。
“并不是忽然很有办法,只是冷静了下来,着急,贪兵多,都没用的,战争已经来了,慌张挡不住敌人——阿蛮,去找几个人,回头奏一次乐。”皇帝平和地说。
自兵讯传到后,这是第一次在宫中有乐奏。事虽偶然,但是,传出去,却对人心有镇定的作用。内心惶惶的官员们,得知南内奏乐,以为局势可以控制了。
那是天宝十四载十一月二十五日,河北二十四郡处在如燃烧般的境地中,但在长安,却有着使人不能相信的安宁相,自然,这又只是表面的安宁。
——宰相杨国忠奉命暂时不公开河北军讯。
于是,进入了严寒的十二月。
初二日,东征军副元帅高仙芝率领长安地区募得的新兵,加上飞骑、骑,合共五万人,出师。
元帅李琬则早两天率五百骑兵先行,天武军并不直接上前方,出屯陕州训练,宦官、监门将军边令诚做了这一支兵的监军。
五万大军出师,长安人轰动着,人们对战争蒙昧的恐惧感,因大军之出而消灭了。
——高仙芝在短短的十日之间,只教会了新兵排队和行路,每小队用一名老兵为队正,因此,这一支兵在表面上是军容甚盛的,实际上,新兵中十有九人还不知道如何使用兵器,对弓箭,自然更谈不上了。
天武军,就此浩浩荡荡地出城去了。
就在天武军出长安城的那一天——
寒流自北来,侵袭着黄河平原区,河水中的冰块由漂流而至定住,寒气因冰凝而更甚。
安禄山的部队用绳索、布帛把破旧的船缚联在一起,又加上树木等为补充,冒寒横置在黄河上,这夜,黄河大致冰封了。
天明时,破船树木为冰所固结,有似浮桥——这天的天明是天宝十四载十二月初三日。
安禄山的大军自灵昌地区渡过黄河,侵入河南灵昌郡,即以前的滑州。此地,在洛阳东北偏东,相距五百三十里,距长安,一千四百四十里。
安禄山的兵越过冰封的黄河,散漫地做广角推进,这是在河南节度使的驻地首邑陈留郡的直辖地区以内。陈留郡直辖六个县,封丘首先被击破,守城吏兵逃散了,接着,一路兵攻入浚仪,又一路兵直扑陈留。
张介然到陈留才几天,他沿路收兵,有一万多人屯陈留、河防两岸,封丘和浚仪,各派了一千五百人去增强防务,但那些兵失了下落!当安禄山的兵攻到陈留时,张介然率兵上城守卫,可是,兵官却开了城门,奉陈留大守郭纳出降,大唐的河南节度使张介然,成了俘虏——这是十二月初六日发生的事。
安禄山的军队自灵昌郡渡河的消息,恰好于初六日传到长安。第一封急报由河南尹自洛阳发来,第二封则是封常清的军报,接着,是河南节度使张介然的报告。
杨国忠先见高力士,问他:是不是立刻奏闻。
这时,早朝才散——早朝时,百官们对军事形势很乐观,因为安禄山的部队仍在河北流转,没有接近黄河的报告,也没有渡河的暗示。
“奏闻!事情太严重了,不能耽搁,再说,安禄山军渡河的消息,我想,至多两个时辰,就会传开。”高力士看了第一封急报说,“这一封,已耽误了一个时辰!”
“那是因为散朝,同时,我在接到报告后,查问了一下,封常清的报告和张介然的报告,几乎同时到达——高翁,请同入见皇上如何?”
“好吧——真糟,比我们预料早半个月,河防,唉,河防——再有十天……”高力士喃喃地说出了一半就咽住,他想到争取十天到半个月的时间,对守河防,可能并无用处。
他们在龙坛禄见皇帝,杨贵妃也在,大唐皇帝于得知安禄山的军队已渡河后,倏然起身,看着地图,沉声说:
“河防未曾交战,看来陈留城会靠不住,今天,极可能是今天,陈留,还有汴梁……”皇帝显然激动了。
“陛下,据昨日收到的报告,张介然说陈留守军有一万人,陈留城高池宽,有一万兵守,配合民夫,应该能支持一个时期!臣请速令封常清设法赴援!”杨国忠茫然奏请。
“封常清的兵不能移动,他只有守武牢关以保东都一条路,我看,陈留、汴州、荥阳,都会失守!”李隆基静了下来,惨然回顾高力士,“河北二十四郡,居然无一郡起兵抗敌,唉,始料所不及!”
“陛下,河北郡县必有起兵的,以道路为兵阻,消息传递不及河南快,河东方面来的报告,已略指敌后有义兵兴起,相信,过几天必会有消息的,问题是安禄山已渡河,东都形势甚急!”高力士缓缓地说出。
“宰相,召入有关人员——”皇帝说,低喟,“安禄山渡河的消息,应该早些让他们知道!”
不久,皇帝召集大臣商议应付军事上的新形势。
东都洛阳地区,近年以皇帝不曾巡幸,亲卫军驻在洛阳的人数已不断减少,除了封常清所领的兵之外,地方部队人数少,战力自然不强,虎牢关为天下险隘,但长久的太平,这一雄关已失去了军事意义,平时守关城守仓的兵不足两千人,而且分驻在三个兵营中,洛阳为东都,但是,除了各宫的亲卫军一千五百人外,城防兵仅千余人,州兵也只两千余人。武备如此,又能商量出什么善策呢?
因安禄山渡河而举行的紧急会议,延到午初二刻才散,皇帝回来时,神情很颓丧。饭后,皇帝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赴花萼楼——杨贵妃知道皇帝邀了亲卫府的将军们议事。
天寒,欲雪,杨贵妃在紊乱中也去看地图。
于是,长久不曾入宫的前玉真公主,现在只用持盈法师名号的皇妹,忽然来访贵妃。
她向贵妃说,中午参加一个文士们的叙会,得知安禄山的兵已渡河,又听到有人创议皇帝亲征。
杨贵妃有诧异感,她脱口而出:
“皇上从来没有说过要亲征的事!”
“我是为此而来的,贵妃,皇上好胜,百多年太平岁月,如今闯出这样的乱子,他一定很难过,倘若有人创言请皇上亲征,皇上会接受的,只是,皇上春秋已七十有一,如此高龄,绝不能再预兵戈之事了,贵妃,如果有请皇上亲征的,你必须力阻!”持盈法师凄怆地说,“我从来不管事的,今天听了人们说,却捺不住!”
“噢,外面竟有这种说法,我完全不知道,朝中,宫中,好像从来没有人提起过!”
“贵妃,在今天以前,形势虽然也不好,但总可以支持、文饰,今天,安禄山渡河的消息一到,局面怕不会再安定下去,你平时也不问事的,但到了如此地步,有时,也不能不参加一份了!”持盈法师婉转含蓄地说。
“我参加一份,我愿意,可是,我又不懂!”杨贵妃坦率地说。
做女道士的皇妹不能明言,但她也深知贵妃对朝廷大事的隔膜,于是,她再说:
“每逢到了混乱的时候,当家人的处境总归是艰难的,大家会把一切过错推到当家人的身上去,贵妃,你明白我的意思?”
“皇上——公主,外面有人对皇上……”
“贵妃,我指的当家人不是皇帝,是宰相!现在没有什么,但局势再坏一些,必然会有事了!贵妃,在可能的范围内,你和高力士说说,支持你的哥哥,一个国家处在逆境和危境时,先求内部稳住,内部一闹,对敌人有利!”
杨贵妃唔了一声,她懂了,可是,她又感茫然,不晓得自己该从哪一方面着手来帮杨国忠。
持盈法师的一席话,语重心长,杨贵妃原想转告皇帝,可是,皇帝回来时,神容黯淡,她不忍再加深皇帝的心灵负担,把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