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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国忠的情报和判断,一定会!”虢国夫人低喟着,“玉环,你得劝皇上调兵了,以前,皇上怕调动人马,会激反安禄山,现在,我以为不必再顾忌了。”
杨贵妃表示接受,再问了一些事,就回去。她意绪历乱,骑在马上,不自知该想些什么或做些什么——从她出生到如今,从来没有体历过打仗的事。如今,战争会发生,人们说得那样肯定,可是,她有无限疑惑,甚至不相信这是真的。好好的锦绣世界,为何要用兵火来毁掉它呢?
她不解,她怀疑,可是,她又心乱着。
当她回到寝院时,静子报告,皇帝已先来了。
李隆基主持了会议,因为商量不出方法,他主张在都城内外暗中戒备,静观,不必声张。然后,他让太子、宰相、骠骑大将军、京兆尹和金吾将军等人商议细节,就到杨贵妃那儿来。
他知道贵妃出去,又知道房中有谢阿蛮在,但他还是入房,他想在床上躺一些时。
温暖的房间内,谢阿蛮酣睡着,睡裙撩得很高,他看到这位舞人停匀的腿和脚,但他没有任何意绪,欲在床上躺下,转念之间,又放弃了。他到外间,倚坐在榻上养神。
不久,杨贵妃回来了,对时局,皇帝以轻描淡写的口气出之,他告诉贵妃,现在只是防患,并非真的有患了,即使真的有患,以大唐皇朝国力的深厚,也能应付任何变局的——杨贵妃看得出他有些勉强,但没有再问。
天宝十四载十一月十六日,庚午。
骊山、华清宫,前几日山区下过的雪,曾留在峰峦上,白雪皑皑。但华清宫温泉区,没有雪,山腰,还有一片树林是绿色的。
华清宫的高处是朝元阁。但是,朝元阁只是华清宫习惯性的高处,天宝六载,大唐皇帝修葺了峋嵝台,也将之划入宫内。峋嵝台在朝元阁右上方,有一条修筑精致的山道,每隔二十步,有二十阶石级,共有一百二十级。峋嵝台并非游宴场所,只是用来瞭望的。大唐皇帝和杨贵妃曾来,贵妃喜欢此地,吩咐扩建,但为高力士所阻,因为宫车不能上达,高处风大,即使骑马而上,对老年人也不相宜。因此,贵妃又收回自己的意见,只加予普通修建。
峋嵝台仍然只一所钟楼和两栋小屋,只是钟楼重建了,可以容得下四五十人。
今天,大唐天子的儿子之一,未婚的恒王约了宫中的舞伎谢阿蛮在此相见。但是,进入峋嵝台的通行牌,却由谢阿蛮通过贵妃关系而取得的,恒王府的两名内侍,先到台上来布置。
谢阿蛮是第一次到最高的峋嵝台,在寒风中,她很兴奋,看看南方山脊伸展出去,有一连串烽火台,出神着,并且以恍然大悟的神气告知恒王,自己曾听贵妃说过,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而博褒姒一笑的故事是假的。到了此地,才真正明白了。
恒王体会着,也领悟了,他说:
“对了,烽火台在山脊上,此地举烽,诸侯兵到来,兵至多只能到山下,褒姒怎能看得见?即使能看到,只多是几镇诸侯入觐而已,历史书不可信!”
在一起的情人,偶然悟及情理上的事。那是平时死读书者所不能得到的。他们在现实环境中了解:从举烽火到诸侯兵匆匆来又匆匆去,绝不是三四个时辰所能办到的,最近的诸侯兵车,怕也要三个时辰才能抵达山下,周幽王可能举烽让褒姒看,博取她的欢喜,但她不可能见到诸侯兵的徒劳往返。
他们看着烽火台而玄思,他们也眺望着温泉而凝想,秦始皇帝曾经在温泉中疗恶疮,据说,由骊山的一位女神所指示……
他们在寒冷的峋嵝台上即兴地谈着不相干的事。
两名内侍,为主人生旺了炭炉,烤烧肉类,他们用手抓来吃,很粗犷,也很自然。
这是山上一个有阳光的好日子,他们在寒冷的高处享受着动态的、有生气的情爱生活。
恒王谈些风物、历史,和现实不直接相关的故事,然后,他在不着意中询问婚姻的可能性。
“贵妃认为问题不大,也答应了我,在过年之前一定会找机会提出,贵妃说,这些天可不能提,安禄山的事使皇帝的心情大坏,什么事都被搁下了。”谢阿蛮说,立刻问他:“你听到些什么?关于安禄山的——”
“宰相说安禄山会反,另外,有一些人认为宰相所说的话不可靠,”恒王苦笑着,“父皇为此而烦恼?”
“我想,不止是烦恼吧!据贵妃说,皇上在重忧中。”
恒王对时事似乎不很关心,轻松地说:
“我想,过一些时会好的,没什么了不起——”
她讶异于恒王的轻描淡写,在错愕中看了他一眼。
就在此时,华清宫正殿传出了钟声。
峋嵝台虽然在朝元阁之上,相距高度有两百尺,但在朝元阁下面约三百尺处发出的钟声,一样能传上,只是,钟声由山腰传上山峰,变得幽暗隐约。
钟声,使他们凛神,而钟声以促声三下为一个段落,也使他们惊异,谢阿蛮张望了一眼,问:“是火警?”
“不会是火警,有火,我们这儿应该最早发现,三促声钟声,是紧急召集,奇怪,发生了什么事,有紧急召集?”
“紧急召集?我从来没听到过!哦,我知道,每年都有一次演习!”谢阿蛮接口,“但今天不是呀!”
“我们上来只有一个时辰多些,会发生什么事?”恒王如是自语着,但并未移动身体。
“你要不要去?”谢阿蛮问。
“我是一个不兼领职务的王,可以不去,只是,华清宫突然紧急召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说着,转而命一名内侍下去询问。
寒风中,钟声不断,谢阿蛮的游兴被钟声扰乱了,政事虽然和她不相关的,可是,她生活在这个圈子内,又不能不关心,稍缓,她建议下去。
恒王并不紧张,迂滞地哦了一声,阿蛮说:
“我想到皇上的年纪!”
“啊!是——”恒王被提醒了,匆匆而起,向下起,在行进中,李瑱又问:“今早,你见到过皇上吗?”
“我没见,但知道,皇上很好,辰初起身,出去,赴温泉沐浴,后来赴紫气殿。”他们走到朝元阁时,已得知是紧急召集朝议,在正殿举行,恒王舒了一口气,有如释重负之感,但谢阿蛮依然不放心,她建议同去见贵妃。
“阿蛮,藩王朝见贵妃,要先请求……”
“和我在一起,用不着的,再者,你也该见见贵妃!”谢阿蛮暗示了自己的婚姻问题。
恒王李瑱还有些犹豫,但是,谢阿蛮却快速地向华清宫的上清长生院走——华清宫有几处寝宫,分别以宫名而称,谢阿蛮知道,这几天,皇帝和贵妃都住在上清宫。
他们进入上清宫苑门时,谢阿蛮问了监门内侍,他们不知道为何召集紧急朝议,接着,由内侍传报,阿蛮陪同一位藩王入觐贵妃。
藩王入觐,有一定的礼节,虽然谢阿蛮先行求免,仍然稍微等待了一下,由四名执事内侍列班邀进。
杨贵妃在侧殿接待,行礼之后,命座,而性急的谢阿蛮已自贵妃的神色看出了有大事,急骤地问。
“安禄山反了!”杨贵妃低喟着说,“第一次急报到来,安禄山于本月甲子日——哦,甲子是初十,在范阳反!”
“啊!”谢阿蛮吃惊地吐出,“情形怎样?”
“第一次急报只说安禄山反,自范阳出兵,号称二十万众,第二次急报说……安禄山在蓟城南部阅兵出发,他的兵队,以同罗、奚、契丹、室韦等族胡人为主体,报告说,安禄山部声势很大!”杨贵妃有所保留地说出。
恒王怔住了,在面临如此大事时,他偕同谢阿蛮而见贵妃,多么不适合,再者,兵戈大讯,朝廷未曾宣布,自己先听贵妃说及,在体制上,也有所未合。为此,他起身行了一个礼,赧然说明自己和阿蛮在峋嵝台,听到钟声而急下,是阿蛮邀了来此。
杨贵妃懂得他的意思,勉强一笑说:
“我这边不妨,我不预闻政事,因此也从来不拘礼的,殿下只管放心,只是,在朝议未散之前,最好勿出宫!”
“是——”恒王以为自己不宜在此留下去,应着,又说:“我到值院等候!”
“殿下在此小坐无妨,我没有事做的。”杨贵妃说着,又低喟:“皇上说天下会乱,从我出世到现在,从来没打过仗,中原百姓在安乐中,以为战争只有在边境上才会发生,现在,安禄山一反,可不得了!”
谢阿蛮在迷惘中,不能问,恒王李瑱在不安中,因情势太严重,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