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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容颜,看见和绵蛮初相遇时他拉着我的手说要带我回家,看见父亲那只上古的埙,耳边缠绕的尽是那个男人弥留前的那句,你们万万不可互生情愫,否则必遭天谴。
必遭天谴。
我把唇从镜子上移开,我看见自己的笑容那么勉强,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遣,难道冥冥终生中有一场劫难在劫难逃?
离开丹江的一刹,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天空终于忍不住开始哭泣,送行的人群全部散了,我掀开挂帘,望着天空,那昏暗的颜色让人窒息,黑色的挽歌,为我唱起,黑色的疼痛,与我有关,覆盖心灵伤口的叶子,终被揭穿。
我不知道行驶了多久才到达龙泉宫,我一直专注地绣女红,所有人都以为我要将它献给王,而实际上我只是害怕看见天空为我掉下的眼泪。我分明感觉到那些飞鸟一直执著地盘旋在我的头顶从不曾离去,绵蛮的意思就是飞鸟,所以我把它们当作一直守护在我身边的绵蛮,那个男人终于还是舍不得我一个人离去。
我冲它们微笑,它们因我而流浪。
女红绣好的时候,马车终于停止晃晃悠悠的前进,那个面目慈祥头发斑白的老者拉开挽帘,他说蒹葭小姐,龙泉宫到了,王在那里等待你。
我踏进龙泉宫的神情和娘亲葬身火海的神情都是一样哀伤绝决,我终于明白有些东西是命中注定,容不得篡改。
我被安排在龙泉宫里,老者说请您等候,十日后举行婚庆大典,到时候你会见到我们至高无上的王。
我没有任何一个朋友,因为无法沟通,因为龙泉宫不可能存在友情,男人间存在不过是无穷的勾心斗角,谋朝篡位,女人间则是争风吃醋,争奇斗艳。我是个无心恋战的女子,现在如此,几千年后依旧如此,世俗纷争会让一个人身心疲惫,加速衰老,直至死亡。
我习惯一个人坐在花园里的秋千上仰望天空,摇曳的是无尽的心事,不可言说,回旋,飞翔,飘摇,下落,我拥有超乎寻常的感悟,在最高处我死死抓住绳索,汗珠一滴一滴渗出来,头却看着天空的飞鸟,它们婉转的叫声化成绵蛮的埙,它们坚毅的翅膀是绵蛮的容颜。我伸开双臂想要触摸那苍凉的面容,莫大的勇气与信念将我牢牢支撑,只是当容颜逐渐消融的时候,巨大的悲伤充斥整个胸口,像一块巨石,无法喘息,我的眼泪告诉我,这个男人并不属于我,因为宿命的轮回注定要背负一生一世。
来到龙泉宫的第七天,我遇见了湮丹,那场注定无法躲避的情缘。
我的寝宫除了仕女沧蓝没有其他人,一到晚上沉寂得如结冰的湖水,龙泉宫里是不可能看见繁星的,连稀稀落落的孤星也不曾被捕捉到,方方正正的花园就是一个盒子,束缚住一切有生命的个体,束缚不住的就残忍地剥夺了他们出现的机会,所以天空漆黑得让人压抑,只有风缓慢地流动,却仍是干燥与平庸,没有激情,没有速度,没有我迷恋的飞翔的感觉。
那个男人就隐藏在柱子后面,我没有刻意追寻他的存在,只是萧的声音丝丝入耳,连绵不绝,我只是探寻声音来源,然后看见琐碎的月光下孤独的投影,我是不喜欢这个词语的,没有原因,所以我喜欢用寂寞形容一切,寂寞的飞鸟寂寞的自由寂寞的花朵寂寞的绽放寂寞的绵蛮寂寞的郦歌。
他英气逼人的脸一点点在阳光的照射下清晰地呈现,却被寂寞的长夜吞噬所有表情,只是淡漠地看着一切,眉宇之间尽是浓得化不开的忧郁。
他问我名字时寒意逼人,他的心早被冰封起来。
第四部分第22节:尘封的回忆(五)
我不说话,只是摇头,我不逃离,只是仰望,我分明读懂他眼里的一切,他的寂寞,他的深邃,他的忧郁,他的苍白。
他说那好,请你记住我的名字,我叫湮丹。
大典那天,我披着那件狐裘大衣,因为整个龙泉宫都被无名的寒意所占据,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那么地复杂,没有人会明白为什么王会娶一个哑女为妃,仅仅因为她的容貌酷似曾经的一个宫女?
我一步一步走向至高无上的王,每个人都在注视着我,殿堂金碧辉煌,华灯溢彩,王转过头来,我记得那张容颜,他的名字叫湮丹。
十七岁那年,我被立为婉妃。
王在侧宫里依然拿出他的萧,他显得那样不快乐,无论多少子民跪倒在他的脚下,无论有多少女人浓妆艳抹期盼他的宠幸,他让我想起绵蛮,我爱的男人,它们都是用音乐倾诉思想的人,像一条波光粼粼的鱼,固执地游向黑暗之渊。
他在我这里连续三天吹了同一支曲子,我是他的忠实听众,彻夜彻夜地聆听,他累了就会趴在床上沉沉地睡去,像婴儿沉湎于母亲子宫的姿势。我总是坐在冰冷的凳子上,一面用手抚摸他的萧,一面端详他熟睡的情景。
然后不知谁将谁唤醒,然后各自离去开始新的一天生活。
第四天,湮丹没有带萧来,他的眼神第一次不是刺骨的寒冷,他用手指抚摸我的眼睛时我分明感觉到他温暖的微笑,然后迅速地在彼此脸上蔓延开来。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就像沙漠中的风声,我看见自己的身体在这风中一点点干枯,他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似乎希望用这样的方式将我们彼此融为一体,然而我却无法自制地发抖。他的嘴唇潮湿热烈,令我瞬间窒息。然而我什么也听不到了,整个世界突然坠入无可救药的空寂,没有鸟鸣,没有水流,没有箫声,我所有的感观也突然在这空寂之中失去了能力,我好像被抽空,如同枯萎的蓬草,虚弱得飘荡在干涩的空气里。湮丹那热烈的身体也在我的干枯和虚弱中迟疑了,他停住了自己温柔的进攻,把我的脸捧在掌心,蒹葭,你怎么了?为什么我听不到你的呼吸变快,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你温暖的潮湿?蒹葭?为什么?你是我的女人,为什么还要迟疑?我呆呆地望着他的双眼,什么也说不出来,我的身体竟然枯涩的连一滴泪水都没有了。他看了我很久,眉宇间渐渐笼罩上了一层绝望的神情,他叹息了一声,把我放在身边,然后转过身,蜷缩起来。
我是在莫名甚至巨大的哀伤中度过这一晚的,他蜷缩在母亲子宫的姿势让我原谅了一切,我抚摸他的额头,亲吻他豆大的汗珠,黑暗中我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和血液流淌的声音,我清楚感觉到自己依然鲜活的存在,却感觉到身体的沉重与乏力,在向罪恶的深渊坠落,坠落。
还有那么一刹,我想起了绵蛮,这个给了我足够幸福的男人,他是否依然怀抱那只埙,仰望天空的繁星,呼唤灵异的飞鸟,思念远方的亲人。
连续几天,我一直被不同的梦境所困扰,是支离破碎的片段或者人影,波光潋滟,孤独暗哑。
那无法抑制住的火势蔓延开来,天空都是一片橘红,娘的身体就这样被火苗疯狂地吞噬。
那个男人,握着我的手说,请跟我回家,回家。
那像一个个忧郁的灵魂,忽而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忽而发出哀怨的祈求的埙。
那将燃烧生命作为终结的萤火虫。
枯萎的身体,没有力量的灵魂,在黑暗中,彼此盲目而绝望地碰撞,等待擦亮的火花。黎明没有到来,黑暗如同火焰吞噬了每一滴欲望,吞灭了每一处枉然波动的快感,我看见湮丹的身体犹如烧得滚烫的琉璃,满怀渴望地落在一块坚硬的冰之上,冰块蒸腾消失,琉璃骤然碎裂。
惊醒时我身体每个部分都是冰凉的,包括那些分泌出来的液体,湮丹用无比怜惜的表情看着我,他说蒹葭,又做噩梦了?他用温暖的唇吻遍每一滴液体、泪水抑或汗水,然后轻缓地将我抚摸,没有任何不得闯入的禁区。
情欲火焰熄灭,引领我们坠入黑暗。
龙泉宫的生活是无趣的,我依然接触不到任何人,除了仕女沧蓝。那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孩,比我小两岁,刚刚入宫,少了那尔虞我诈的熏陶,我执意不要她叫我婉妃,她可以随意唤我的名字或者姐姐,我教她绣女红,就像娘亲教我那样,图案仍是大朵大朵的泱郁花,有血一样纯正的颜色。
王并不是每天都来,我不知道是否他在别的女人那里过夜,是否所有女人都像我一样饱受煎熬,他每次都会带来那支萧,遣散所有的人,只需要我的聆听,我被他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