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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患难的,不分上下,都是一家人。’”
大家正在推让,丁少臣边挑起门帘儿来,边喊:“表舅老爷,表姑娘到!”随着喊声李鼎带着嫣梅走了进来。众人彼此见礼已毕,曹霑迎上去问候:“表妹,好久不见,真是惦念着你,还伺候和硕格格哪?唉!何时是了啊?”
玉莹也迎了上来,拉住嫣梅的手:“那年过中秋,为你不能来,人家冒了一回傻气,让老爷这顿好训,想不到,事隔有年他这股傻气还要接着冒。”
“你……”曹霑刚要说什么,却被玉莹拦住:“你听听我说什么,多日不见表妹,不单出落成个大姑娘,还长成个好体面的、好俊俏的大美人啦!”
众人听了都发出欣慰的笑声。
嫣梅用眼睛瞪着玉莹:“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儿,你可别招我还嘴呀,表嫂!”
“好好好,我怕了你啦,还不行吗?”
吴氏跟李鼎说:“咱们一家人要是都能住在一块儿,够多好啊,没事儿听她们小姐妹斗斗嘴,你一言我一语的多热闹。”
第五章寒山失翠(25)
“是啊,乾隆爷初登大宝,广布恩泽,你这个想法,未必不能成。”李鼎说完,让大家入座:“来来来,我们爷儿俩是不客气的,坐,坐。”
大家坐定,十三龄给李鼎斟酒,给大家斟酒。
李鼎握杯在手,问十三龄:“我的孩子,你怎么也上北京来啦?”
“我也是北京人哪,总想着落叶归根嘛,再一说,我在北京有妈、有妹妹没人照应。但则是,我来迟了一步,老人家先走了。”
“哎哟!哎哟!真可惜,真可惜!像我们这种翻过筋斗的人,心里都明白,人生在世,什么名啊利呀……全是假的,只有一个‘情’字是真的。不知道你们如今能不能领悟?”
还没等十三龄回答,曹霑先说话了:“我就不懂,这‘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又当做何解释呢?”
“名属情字的范畴,留名是为纪念也,纪念,情也!”
这时紫雨来上菜:“香糟蒸白鱼,又叫白糟蒸白鱼,简称‘清蒸双白’。”
跟在后边的墨云也来上菜,嘟囔了一句:“就你话多。”
“不服气,你来做。”紫雨说完,瞟了一眼墨云,一转身像风摆杨柳似的走了。
“哼!”墨云放下菜也走了。
“这俩人一天到晚的也是斗嘴磨牙。”吴氏举箸让客:“来,大家尝尝,清蒸双白。表哥,您可是吃主儿!”
李鼎喝干了门杯,吃了一口蒸鱼。然后频频颔首:“这丫头的手艺是真不赖,确是江南船菜的味道!”
“近来我才知道,她母亲是船娘,自然学得一手好船菜,表哥不愧是走过大江南北的人,您的嘴可真尖。”
“唉——惭愧,惭愧。一世无成,就是这舌头还管点事儿。吃喝玩乐几十年,就说票戏吧,我在苏州做了白、黄、红、绿四台守旧。每台一万两银子,一共四万两啊,如今咱们要是有这四万两银子,哈哈!大财主喽!”
“说点儿别的吧,大爷,富贵云烟。”嫣梅突然想到:“对了,龄哥,给我们唱一段吧,助助酒兴。我先敬你一杯。”
“对对对,展歌喉,助酒兴,我也敬你一杯!”曹霑举杯相敬。
“也算我一个。”明珠也举起杯来。
“你也跟着起哄?”十三龄佯责明珠。
“哥,我还没听你唱过呢。”
“好,唱就唱,我还真带着笛子呢。”说着从腰间取出笛子:“李老爷,这个,您还没忘了吧?”
“还凑和,还凑和……”李鼎接过笛子,吹了起来,音量不高,但音韵悠扬,十三龄合着节拍,压低了声音唱道:
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
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
没缘法,转眼分离乍,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李鼎的情绪来了,他放下笛子,挺胸而立,豪情满怀的接唱道:——
那时讨,烟蓑雨笠卷单行,
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只唱得力竭声嘶,满头大汗,刺人耳鼓,除十三龄一人鼓掌之外,其他人都笑得前仰后合,按着肚子,抬不起头来。
曹霑抹了一把眼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连连地恭手说:“表大爷,实在是不敢恭维,您唱的,但分比杀鸡的声音好一点,我们做晚辈的,也不敢不给您拍巴掌!”
逗得在场的人更加发笑。
“这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这么说你表大爷哪!要是你阿玛在,准得又是一顿好训!”吴氏佯怒。
“就是嘛!”嫣梅陡然而立:“表哥,你敢挖苦我大爷,说唱的声音比杀鸡的还难听,其实啊,我大爷唱的比杀鸡的好听多了。对不对,大爷?”
“啊……”李鼎一时没明白嫣梅的意思。
“侄女儿还有一言相劝。”
“嗯,你说,你说。”
“您再唱,别在这种场合唱。”
“噢,上票房唱去。”
“不是,您上天坛边上,找那没人去的地方唱去。”
第五章寒山失翠(26)
“呸!——”李鼎嘴里的一口酒,全喷在嫣梅的身上。
大家开怀大笑。那笑声几乎要震破了屋顶。
夜阑人静,客人们俱已散尽。
吴氏和紫雨、墨云也都各自回到自己的屋里,书斋中只有曹霑和玉莹两个人。
玉莹有点累了。曹霑把短榻上的小炕桌放在地上。让玉莹斜靠在短榻上,他自己仍然坐在自己书案后的圈椅上。二人品茶闲话。
曹霑说:“你想想自从江南遇祸之后,咱们还没有这么高高兴兴的乐过一回呢。”
“何只是江南遇祸之后,自从我们三个人被救到府上以来,好像就没有过,苏州祸事在先,老祖宗就整日提心吊胆,扬州借钱……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日无宁日。”
“不错,不错,这样算来疾风苦雨已然十多年了。故而今日之举真让我感触良多。”
玉莹品了一口茶:“咱们俩人又想到一块儿去啦。”
“那好,你先说,我来洗耳恭听。”曹霑说着站起来,他想坐在短榻边上,靠近玉莹显得亲热些。
玉莹抓住他的手,用力推开曹霑:“请坐回原处。”
“嘿!……”
“你坐在我身边,得分是什么时候、什么场合。这会儿那俩丫头一步闯了进来,尤其是那个大的,那可就有古可说啦!三天三夜我都别想踏实。”
“你说起丫头来,这就是我想说的话题。”曹霑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你看看,今天有多少个丫头。紫雨、墨云是丫头,明珠是丫头,表妹嫣梅,她老祖可是广东巡抚、封疆大吏,如今也是丫头。所以我说尊卑贵贱没有定准……贵则未必贵,贱则未必贱。”
“你说是凭命中注定?”
“好像亦不全是……”
“哪是凭什么?凭天?”
“凭什么,一时我还说不清楚,反正不是全凭什么命啊、天啊的。与其说是凭命,不如说是凭‘政’!”
“你指的是朝廷?”
“我问你,什么叫‘民为贵、君为轻’?君王要尊重的是民意,而非一意孤行。民意者,老百姓自己主宰自己。她们谁愿意给人家当丫环,谁不是爹娘的心肝宝贝。你、我像是主子,其实什么也主不了!……”
“往下说,你这想法挺新鲜。”
“可惜,说不清楚啦。我还得静下来,好好的想一想。”
“那让我说。”玉莹索性坐了起来以示郑重:“听表大爷说,做了四堂守旧,就花了四万两银子。吓了我一大跳,要票戏光守旧不行啊,还得有文武场面,行头戏装,前后台的执事,陪着唱的戏子……两个四万两够了就算不错。如此的奢侈靡费,实在是太不应该了。怪不得老太太活着的时候,总说苏州的舅老爷大手大脚、挥金如土。”
“是啊,舅老爷在苏州人称李佛,这一个‘佛’字,也不知道是花了多少银子买来的。致使才有今日的下场,细想想也不足怪。也不为冤。”
“所以才有‘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之说。”
曹霑点了点头,然后说:“我们之间无话不谈。他们不单挥霍无度,而且在伦常上也颇不尊重,舅老爷不单三房四妾,跟大儿媳妇还不清不白的。”
“就是表大爷的妻子?”
“听说是上吊自尽的。不说人家,咱们家的三太太就不守妇道,跟护院的通奸,我就撞见过,半夜三更的从三太太院里出来一个男人,直奔了花园。”
“你看真切了?这种事可不能乱说。”
“我懂,所以除去死了的翠萍知道,我没跟任何人说过,你是头一个人。你可别跟那俩丫头说。”
“我疯了,连家丑不可外扬都不懂了?”
曹霑看着玉莹一阵坏笑:“你承认这是你的家啦?”
“除非你不承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