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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店的旷野荒郊啊!李鼎咬紧牙关坚持赶路,扬鞭打马,那马也跑不出脚力,而且阵阵长嘶。时近黄昏,好不容易赶到一个镇子上,恰好镇口不远的地方有一家旅店,李鼎急忙勒住缰绳,岂料马腿一软失了前蹄,将李鼎跌下马来,连人带马倒在地上,俱都昏厥过去。
店里的伙计连忙禀报给老板,老板跑出来摸了摸,李鼎的鼻息尚存。他顺手摸了摸李鼎的腰间,都是硬邦邦的银子。老板放心了,招呼伙计:“快快,卸门板,把这位客官抬到上房去。小三子,你去请医生,要快!我看好像是急火攻心。”
又过来一个伙计:“老板,这牲口送哪儿啊?”
“当然是送汤锅!啊,不不不,当然是请兽医啊!”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漫天飞舞,江宁织造署的大门前悬灯结彩,车辆马匹来来往往川流不息,这真是车如流水马如龙,十分热闹。
这一天是雍正六年正月十五日,上元佳节,例年如此,江南省文武百官,上至两江总督,都要到江宁织造署钦差曹大人官邸,为皇上庆贺上元,恭请圣安。这也就是曹老夫人说的,几十年的旧制,是不能变的。
第四章山雨欲来风满楼(16)
织造署内,几日前俱已洒扫庭除,张灯结彩,处处都收拾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厨房里,特请了十几位厨艺高超的师傅,杀鸡宰鹅、煎炒烹炸。备办下几十桌山珍海味、水陆杂陈的宴席。
萱瑞堂大厅的院子里,有一株百年的老红梅,正自傲雪吐艳。十四岁的曹霑爬在树上攀折花枝。玉莹双手捧了一支青底蓝花的瓷瓶,瓶内已有数枝梅花,站在树下。她的身后是紫雨和墨云。她们三个人嬉笑着、雀跃着,指着树上的梅花:“这枝、这枝,还有这枝……”
此刻正逢丁汉臣走了过来,一眼看见:“哎哟!我的霑哥儿,这要是摔下来,还得了吗!”边说边把曹霑从树上抱下来:“再说,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啊,江南百官都来庆贺上元佳节,给皇上恭请圣安,您这一上树,让人家瞧见了,成何体统?要是再让老爷瞧见喽……”
这时,二门外传来家人的通报声:“藩台大人到……”
“玉莹姑娘,快跟霑哥儿回内宅听戏去吧。”老丁看着他们跑进月亮门儿,然后自己走到大厅门外,接着通报:“藩台大人到!”
曹霑和玉莹等四人走进月亮门儿,回身向大厅张望,只见曹及其他几位官员走出大厅,将藩台大人迎入。
大厅内华筵高张,威仪煊赫。大厅的梁间悬挂着圣祖仁皇帝御笔钦赐的三字匾额“萱瑞堂”,打扫擦拭之后尤其显得金碧辉煌,光彩照人。匾下一张紫檀雕螭的大条案上,一对巨大的红烛高烧,香炉内焚点着线香,香烟袅袅,时逢上元各式各样新颖别致的彩灯成串,悬于梁间,只待入夜点燃,以邀众赏。
衣冠楚楚、顶戴堂堂的官员,已然到了不少。曹居于主位,正与藩台大人寒暄。
这时又有家人通报:“白马将军到!”
曹听了一愣,心想:两江地区没听说过有个白马将军啊?
丁汉臣看出来曹的意思,赶紧走到曹的身边,小声说:“福建将军白准泰,爱骑白马,人送雅号白马将军。如今擢升山东巡抚,正好今天途经江宁,故而也来恭请圣安。从前他跟老太爷有旧,过从不薄啊,老爷忘啦?”
一言提醒,曹顿时恍然:“噢噢,想起来啦!想起来啦!请,说我出迎!”他一边说着,站起身来向藩台恭恭手,迎出大厅。
身材高大、体魄魁梧,一脸络腮胡子的白马将军已经走到院中。曹迎上互请抱安:“哈……今逢上元佳节,恰巧途经贵省,一来恭请圣安,二来给曹大人拜节。”
“岂敢!岂敢!老伯大人折杀小侄了,快请屋里坐,大雪纷飞,进去取取暖。”曹陪着白准泰走进大厅,给大家引荐。白准泰照例与众官员见礼、让座、客套、寒暄……
丁汉臣从二门外一路小跑,进入大厅,一安到地:“回禀各位大人、各位老爷,两江总督范大人驾到!”
“回说出迎!”曹急忙起身,率先迎出大厅,其余官员众皆尾随其后。
随着“两江总督,范大人驾到”的通禀声,两江总督范时绎神采飞扬地走进二门。
众官员恭列厅门两侧,给范大人让出一条通道,同时齐声高唱:“请范大人安!”
范时绎并未止步,只是抱了抱拳,说了声“还礼!还礼”便走进大厅。
作为主人的曹,紧随其后跟进大厅,一安到地:“总督大人,请上座。”
“且慢,今逢上元佳节,咱们还是先给万岁爷叩节,恭请圣安吧。”
“正是,正是!那就请范大人引领。”
“哎……岂有此理,曹老爷乃朝廷钦差大臣,自然是由曹老爷引领,况且年年如此,久有先例啊!”
“大人如此吩咐,恭敬不如从命。”曹说完,环视了一下周围。此时众官员皆已进入大厅,立时按品级站好,整饰衣冠。
曹站在紫檀条案跟前,喊了一声:“来人哪!”
丁汉臣连忙答应:“嗻!”
“明烛,升香,起乐。”
第四章山雨欲来风满楼(17)
“嗻!”丁汉臣转对家人高喊:“明烛!升香!起乐!”
四名家人迅速的动作起来,重新点燃一对四斤重的明烛大蜡和一股线香。早已备好的八人丝竹乐班,顿时檀板轻敲,丝竹扬韵,琴声琤琮、笛音悠扬。
在曹的引领下,众官员面对香案上“万岁牌”纷纷跪倒,齐声高唱:“今逢上元佳节,普天同庆,臣等职守江南,不能赴京面圣朝贺,遥望北阙,恭请皇上万安!”
曹扬声司仪:“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礼成。”
众官员彼此相庆,互相恭贺。
大病初愈的李鼎气色非常难看,人也瘦了一圈,平郡王府的马是累死了,老板还是把它送进了汤锅,李鼎只好托老板给自己买了一匹新马。
李鼎辞别店主,拉着马来到江边,只见江水涛涛一望无际。李鼎望着大江心里在想,六年过去了,没想到又到江南了,物去人非果然是人生如梦啊!……
此时正好有一条渔船,船家摇着橹飘然而至。李鼎点点手:“船家,渡我和这匹马过江,去不去?”
“要四千钱才行。”
“我给你一块银子。”
“那更好了,客官请上船吧。”船家搭了跳板,李鼎拉着马上了船。船家用竹篙将船撑离江岸,扬起布帆,顺风顺水直奔对岸。
江风阵阵寒气袭人。虚弱的李鼎打了个寒噤,仰望长空昏昏沉沉,他猛然想到:“船家,今天是十几了?”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李鼎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跺脚:“船家,快!我再给你一块银子。”
“谢啦!谢啦!”船家奋力一边摇橹,一边问李鼎:“客官,你到过江宁吗?你看,已然可以望得见鬼脸城啦。”
李鼎举目,果然鬼脸城隐约可见。
织造署的原址是明朝的王府,故称汉府,汉府内旧有戏楼,而且规模宏大十分壮观。康熙六巡江南,四次以织造署为行宫,四台大戏不分昼夜随时能够演唱,戏楼自然更要加工修建,描金绘彩,画栋雕梁,越发显得超凡脱俗,皇家气派。
曹家的老夫人正陪着堂客、夫人们在听戏。玉莹与紫雨、墨云走入戏楼,将插有梅花的花瓶放在老太太的茶几上,玉莹说:“老祖宗,这是霑哥儿为您折的梅花。”
“为我?”老太太有些不解。
这时,曹霑也来到祖母的跟前:“为您祝寿!后天不是您的七十大寿吗!”
“我的这两个宝贝,太太的心尖子,让我看看,把小手都冻红了,快暖和暖和。”老太太把手炉递给玉莹。吴氏赶紧把手炉递给曹霑。曹霑依偎在祖母的怀里,他指着戏台上问:“老祖宗,这是出什么戏文?”
“这是你的好朋友,十三龄唱的《醉打山门》。”
“嘿嘿,还真看不出来是他!”
这时戏台上的鲁智深正在喝酒,曹霑奇怪了:“哎?和尚不是不准吃酒吗?”
“他是花和尚。”老太太给他解释。
“什么叫花和尚?是他脸上长的花吗?”曹霑的话引得坐在附近的堂客们都笑了。
玉莹瞪了他一眼。
“咦,瞪我干什么?”曹霑把堂客们的讪笑移怒在玉莹身上:“你懂,讲给我听听。”
玉莹只好装作看戏不去理他。
“好了,好了,是他脸上长的花。”老太太只好这样解释。
四太太吴氏把曹霑拉到自己身边:“好好听戏,不许吵别人。”然后指了指玉莹,又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曹霑眨巴眨巴眼睛,脸上呈现出几分愧意。
大厅里酒过三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