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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亏空太大被上头杀人灭口,十八卫与六军参军最惨,不小心卷入哪个白痴搞的玄武门之变,压错宝杀妳九族……」李千里如数家珍,显然这些事全在御史台档案中出现过,他站住脚,侧过脸「当官当到死的人多了,妳不会不知道吧?还是妳以为官真的那么好当?」
「当个校书郎总没风险了吧?有人要杀个校书郎吗?」虞璇玑浑然不理会他的恐怖经验谈。
「有人当校书郎当一辈子的吗?妳辛辛苦苦读了二三十年书,就甘愿当个校书郎?妳的志气要这么低,我一样黜落妳。」李千里白了她一眼,傻徒儿啊……当校书郎还不如来做我的夫人,御史大夫的月薪是一百贯,校书郎才十六贯,只要当了我的夫人,每天在家什么事都不用做,每个月一百贯,为师保证双手奉上啊!
咦?这混帐倒说出了点有意义的话?虞璇玑认真地把李千里的话想了想,确实,当官是一条四处奔忙的不归路……慢着,四处奔忙……着啦!虞璇玑眸子一亮,不管御史台主再怎么乱来,梁国官吏从没有京官当到底的事,尤其是她这种不是名门出身的官,被调到外地的机会非常大,而且按照官场惯例,起家在京,二任必定要出外,也就是说,起家的校书、正字在京里混个两年,就可以出去逍遥,然后到时再拜托吏部让她在外官转任,哎呀!吏部每次为了求调入京的人是烦恼得不行,有她这种体恤吏部艰难的识趣后辈,肯定是求之不得啊!
李千里迈进后堂正房,放下长剑,自将斗篷挂在架上,摘了帕头坐下,墨黑的眸子直视虞璇玑「所以呢?考虑得怎样?」
「不是出南院之前再决定都来得及?」虞璇玑背手立在他案前,她还想测测李千里这池子水到底有多深。
「我一向没这么久的耐性。」
「听说男人的耐性跟某个部份的持久力是相对的……」虞璇玑淡淡地说,满意地看见李千里瞪大了眼睛,恭敬地一拱手「所以主考的耐性……」
「撑个三天没问题。」李千里大惊之下,自然下意识地回护男性自尊,故作镇定地说「出南院之前再说,坐下,我要考问试。」
「学生谢过主考。」虞璇玑一揖,自在那张小案前坐下。
李千里很快恢复镇静,拍了拍手命吏卒送上新烹的茶,又叫了几个考官进来「问试简略答之,当今朝廷有何急忧隐患?」
「急忧者,军政也,隐患有二,一为税赋二为藩镇。」虞璇玑略一沉吟便答,策问本就与时事政务有关,她早有预备。
李千里对于这个答案也不意外,因为这三点只要稍有点见识都看得出来,如果连这三点都答不出来,肯定是马虎不分的纨裤子弟,黜落一点都不遗憾,而他身边的几个考官也只在面前的纸本上写了个可「军政何忧?藩镇何患?」
「军政之忧,忧于内军外府。朝廷在安荦山乱后培植六军以为亲信,六军待遇胜于十八卫,更远胜外府诸军,待遇不同、功勋不赏,乃有四十年前陉原之叛,大梁以武功立国,不整军,则外不能驱逐四方诸夷,内不能平叛定国,是为急忧。」虞璇玑稍稍组织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才侃侃而谈「军政不整,无力压倒藩镇,只能坐视诸镇壮大,朝廷仅能控制关中江南,若再有荦山一类枭雄,大梁必亡。」
李千里对这个说法也不意外,毕竟藩镇尾大不掉的隐患,三百年前就一堆人在说,只是撑了三百年,梁国也还没亡。因此他只是双手交叉在胸前,并不发言,虞璇玑见状,知道他还在等待她有什么惊人言论,因此,她一笑「不过,以上议论乃以朝廷角度发言。学生生长于藩镇,又布衣多年,以藩镇民与一般百姓的角度,藩镇为了要壮大,必招兵买马、奖励农耕、奖励商旅以图巩固根基,同时,也必修筑驿道以运送军需物资,又开荒开渠以增地力,藩镇以一镇之力用于一镇,自给有余。反之,朝廷所辖州县可支配的财力全赖户部配给,一州之力用于州县只有六七成,甚至三成不到,州县上下全是三年一任流水官,一无地缘二无人脉三无财力,自是越治越贫。因此,从朝廷的角度,藩镇是威胁,需除之而后快;从百姓的角度,藩镇才能全力发展,藩镇越大越好、朝廷越弱越好。简而言之,以学生之见,朝廷与百姓不能一心,才是最大的忧患。」
着了!李千里面无表情,眼风一瞄旁边的考官,他们都是御史台官,此时听她言语,脸上不露,低头写了个较复杂的字,李千里也自在面前那份考生名单下虞璇玑的名字后面写了同样的字,才说「好了,妳收拾东西,到后面内室去,若要出去可在问试空档由女卒陪同,不许与任何考生交谈,去吧!」
虞璇玑拱手在身前一揖,又向旁边的考官们团团一揖,并不抗辩,拿了东西绕过李千里身后的屏风,到内室去了,她心情大好,因为她知道,光凭刚才的问试,她这尾小鱼已经翻过了龙门。
跃龙门
「终于问完了……」礼部侍郎在目送着最后一个考生退出正房时,不禁说出了大家的内心话,最后一班的其它四名陪考官也都累得连表情都没有了。
事前不露任何风声,一开始策划问试就打算来个先斩后奏关门放狗的李大台主,在经过长达六个时辰的问试,也不免露出疲态「众位辛苦了,请往厢房休息,明日五更再来应卯。」
「主考辛苦。」
众考官一起拱手,这才起身舒了舒跪得酸麻的腿,一齐退去。外面响起三声锣声,前庭众考生都发出了欢呼声,李千里无声一笑,二十一年前考完策问后,他也曾经跟外面那群考生一样,毫无顾忌地欢呼,现在,倒坐在此处体会座师的心情了。
十个女卒端着各色菜肴进来,全是尚膳局做好后,由监门卫送进来的,其它考官的饭菜也是如此,以示朝廷慰劳考官们的辛劳。
李千里端坐在案前,盯着女卒们摆好菜肴,以防被下毒,女卒们正要出去,带头女吏却问「主考,那虞璇玑,是不是要让小人领出去?」
「不用,她没缺胳臂少腿,会自己出去。」李千里说,低着头的女卒们暗骂,这臭主考跩个屁,讲话一定要这么夹枪带棒?要不是看在你还算有点姿色,老娘早在你菜里作手脚了,想是这么想,女卒们也不多问便退了下去。
李千里看了看案上的菜色,只见正中一个刻花有盖银盆旁边,放着一枚打成同心结的帛,上面写着『致秋霜』,显是给他的了,李千里拾起帛结打开,那薄如蝉翼的丝帛上,竟是太师一手流畅的行书
「并州武伯苍拜言,小友秋霜足下:
君以宰相器操持选士大典三月有余,辛劳特甚。
上皇素重于君,又恐会试操劳有害于身,乃命尚膳局精制补气滋养之食以慰君之辛劳,其中更有驿传方至之东海鲜蛎,盖食医言道,海蛎平肝清肺益血补肾,以姜醋生食更佳。
上皇闻食医之言甚悦,急命尚膳以海蛎送入南院,另调冷蟾儿羹一碗,取其利水开胃滋阴明目。又命余传书与君,特此告知。书不能尽述
上皇爱才之心,顿首再拜。」
李千里拿着这封帛书,打开那银盆,果然里面放着四枚已经撬开的生牡蛎,银盆边还有姜醋,看起来十分鲜美。另一个青瓷薄胎中碗里,则是浮着蛤蜊肉、蛋清的冷蟾儿羹,再看其它的菜色,竟多是一些水族,什么红枣蒸甲鱼、陈酒蒸虾、海马炖鸡,可说是色香味俱全,只是李千里似乎不领情,皱着眉头。
两只混帐老鳖!明知道我这三天都得憋着不能出手,还送这些个壮阳食补来……李千里一天到晚遭人暗算,为防哪一天被砍成重伤丢在荒郊无人救治,他早就把什么《本草拾遗》、《备急千金方》都读了,这些男人所写的医书中自然绝不会少掉如何滋阴补阳的部份,因此,他眉头一皱就知道事情不单纯。
要全部吃下去,今天晚上不爆掉才怪!李千里用箸头戳了戳眉心。
「学生第一次见识何谓无从下箸。」害李千里握着筷子、面对这一案大菜却不敢吃的祸首出声,虞璇玑又抱着她的伙食包袱出来,一拱手「主考慢用。」
说着,她就要往外走,李千里灵光一闪,却把她叫住「徒儿回来。」
「学生还未饮拜师酒,请主考不要擅自徒儿徒儿地叫。」
李千里也不理会,沉声说「徒儿问试所说的朝廷与百姓不能一心,为师深以为然,上皇赐膳横竖也吃不完,师徒二人把酒共席、畅谈国事如何?」
咦?天下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