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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传令东都留守,从库房中起出天子銮驾,我要乘着銮驾回西京!他们有种就在百姓面前杀了我吧!」女皇说,她的情绪稳定下来,看了看泣涕满面的老内侍,突然温柔地一笑,拿出手巾给他:「你就不要跟我去了,我封你为东都知内侍省事,在这里终老,若我有万一,还有你这个忠臣在世,我也算没有白活。」
老内侍捧着手巾,连连叩首:「奴婢就是死也跟着陛下。」
「不,你要活着,好好活着,若是将来有人说我的坏话,你要替我辩白,要让天下人知道,主掌梁国六十年的萧宝宝,是个什么样的人。」女皇说。
她的目光投向远方,不知道这次回去,是像幼年那次一样重新取回皇位,还是……一想到死亡,她突然发现自己原来对人世还有眷恋,对那个从她腹中呱呱坠地的孩子还有真情。她胸中升起一种急切想回去看看他的感觉,他一出生就多病,她在大朝会上总是心神不宁,一结束朝会就赶着回去看看,他的摇篮放在她的大案边,一边批着奏折,一边分出眼角余光看他的脸色是不是又红了些,他一咳嗽,她的心就抽一下,他一哭,她的五脏就像扭在一起似的……
「是该回去了……是该回去了。」女皇喃喃地说,对老内侍伸出手:「走,去向东都宗庙辞行。」
※※※
西京的政局巨变吓坏了内外群臣,二王与他们手下的人几乎就在萧邕封拜的那一天,被中书门下传下的正式诏书全部革职,留待下一步的处分。
东宫的崇教殿原本是给太子读书的地方,现在被辟出来给皇太叔做公厅,他现在非常不得体地一脚盘起、另一脚竖着,靠着凭几在看卷宗。但是仔细一看,他的位置旁边还有另一个位置,坐着正襟危坐的汉阳公主。与这位舅祖父的一脸痞相相比,公主的神色显得有些憔悴,似乎再承受③üww。сōm 一些压力就会崩溃似的。有人又搬进一大堆奏章来,公主叹了口气,低声说:「怎么又来?」
「哪来的?」萧邕问,小吏回答说是补阙拾遗们上的,萧邕便用小指掏了掏耳朵:「不用看了,肯定是要求宰掉二王的,你!你去叫一个补阙一个拾遗过来。」
汉阳公主看着他的行径,觉得很奇怪,萧邕等补阙拾遗来了,就说:「我说,你们把这些奏章带回去,告诉你们家的人,这种狗屁话不要再说了,人家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有什么不对?不过是干的途径怪了一点,赶出去就可以了,要是都宰了,往后还有谁敢给朝廷提建议?谁不要脑袋啊?」
「殿下此言,臣等不能赞同,那二王出身低贱……」
「一天到晚出身出身,真要以出身为主,好啊!那我就让吏部通通详查每一个朝官的祖宗十八代,我就不信人人都是五姓十二姓出身,喂!就说你吧!你是什么出身啊?」萧邕指着其中一个人说,那人讲了一个三四等的士族,萧邕说:「你看,如果只论出身,你现在就得滚蛋。」
那人一惊,另一人还要劝,萧邕却摆了摆手:「少拿那些废话来搪塞我,大家挑明说,就是看他们不顺眼,好嘛,眼不见为净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二王加上他们手下那些人,起码有十条人命,全活下来的话,比造慈恩塔还有功德不是?现在国有三君,大家都很缺德,唉呀,缺功德!所以你们行行好,松松手,给我个面子,好歹我也是个皇太叔嘛!」
补阙拾遗们从来没遇过这样死皮赖脸说要讨情的人,也只得半推半就地应了,把奏章全部抱走。萧邕笑了笑,抓抓脸,又继续去看奏章。
汉阳公主看着他,似乎是不认得,又似乎还是那么熟悉。不久,突然有宫女进来:「公主,李道长想请见公主。」
「寄兰姊姊来了?妳请她在昭庆殿……」
「寄兰?李道长?」萧邕的耳根子动了动,转过来问:「不会是那个很有名的女道士李寄兰吧?」
「正是。」
萧邕似乎非常感兴趣,连忙问:「唷?听说她很漂亮,能叫她来给我看看吗?她不来的话,我跟妳一起去看她也可以。」
「舅翁,你是哪里听来的呀?」汉阳公主微蹙着眉。
「小鸡说的……喔,就是我一个朋友的婆娘,好像是李寄兰的好朋友,有一回在她那里看到李寄兰的诗集,写得很好就问起了。」萧邕说,目光闪闪发亮:「她真的很漂亮吗?」
「我不希望舅翁去惹寄兰姊姊,她心烦的事够多了。」
「要不让我看一眼?一眼就好?」
「改天吧!」汉阳公主淡淡地说。
萧邕一撇嘴,又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看奏章,但是李寄兰这个名字,却已经记在他心中了。
※※※
西京的政局连带影响了淮南的人事,在萧邕的主导下,所有参与浙西战争的人通通论功行赏,所有的裁决原因远比朝廷得到的消息来得准确,也让许多朝臣感觉到这位皇太叔明察秋毫的本领,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不只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而且还把耗子包成了一只大象。
不过萧邕并没有同意李千里请辞淮南节度使,反而下了一封有点严厉的令,叫他认真点作事,不要挑安南那种软柿子吃,顺便告诉他,不在淮南待满三年不准回京。
同时,也表彰虞璇玑在战争中首先想到百姓与朝廷大义的行为,所以命她为淮南节度掌书记、摄殿中侍御史内供奉,又基于酒友情谊,送她一份大礼:「淮南节度使兼御史大夫陇西郡公李千里妻余姚虞氏,江淮地绪,簪组家声,辉相门以才淑,冠邦族而婉嫕。兰仪蕙问,式备言容,习礼闻诗,载兼图史,金彝作辅,爰开土宇之封,石窌承荣,宜表珩璜之盛。可封陇西郡夫人。主者施行。」
「呵呵呵呵……」虞璇玑捧着这份封诰傻笑,虽然早就放弃封个什么夫人的想法,但是真的封了还是有种说不出的爽快,尤其是……「我终于可以穿花钗翟衣啦!哈哈哈,这东西还真是漂亮极了。」
花钗翟衣是外命妇们的正式朝服,虽然与官员们一样累赘,但是上面的花纹与簪饰都十分精致,虞璇玑早就想穿了。趁着四下无人,拿起花树簪一枝在髻上看看,又拿起翟衣在身上比划。
「呵呵,穿上这身衣服,我大小也算才貌兼备了吧?」虞璇玑自言自语。
李千里站在门边,看着她开心地自言自语,高兴的不是命妇的品阶,而是朝廷给的华服,他脸上含笑,似乎是感觉她也是有这样小女孩的一面而觉得好笑,却又带着一点无奈。
虞璇玑喜孜孜地把衣服收好,一抬眼,就看见他在门边偷笑,脸不由得红了:「笑什么?」
李千里本来想取笑她,但是又想看看她若是完全做个夫人是什么样子:「妳怎么不穿戴起来,我想看。」
「你想看吗?」虞璇玑说,李千里点头,她便放下帐子:「不准偷看。」
「我倒想正大光明地看哩。」李千里笑着说。
约莫过了两刻钟,她才终于掀开帐子。其实翟衣与男人的冕服形制类似,但是在颜色、质料与花纹上不一样,用的主要是轻柔的丝罗,显现出女性的柔美。其实她的腰带绑得有点歪、佩绶也是反的,不过李千里还是觉得穿起翟衣的她,比穿冕服好看多了。
「真好看。」李千里说,虞璇玑高兴得又红了脸,得意地在房里走了一圈,珠玉压在腰间,显得婀娜多姿。
「可惜不能常穿。」虞璇玑有些遗憾地说。
「再过一阵子是元正,妳就可以穿上它了。」
「我想,你穿冕服、我穿翟衣,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喔?」虞璇玑想着,一拍手说:「我们是不是应该找个人来画张像呢?」
「好啊。」李千里说,虞璇玑欢快地哼着小曲,换下一身翟衣。
画像,画中的她是陇西郡夫人,而不是淮南掌书记……李千里一想到妻子又要跟他一起留在麻烦的淮南镇,就觉得十分头大。
淮南掌管赋税、漕运之外,还有茶盐与矿产,是个随处都是钱,但是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的藩镇,北抗淄青、西敌淮西,没有一件事是容易的,也没有一件事是他擅长的……
「怎么了?苦着一张脸?」虞璇玑问。
李千里看着又恢复男装的她,夫人的感觉又淡了,只是那种僚属的情谊加深了许多,他沉吟片刻,便将接掌淮南的疑虑说来。虞璇玑听完,脸上也多了几分忧虑,李千里问:「妳害怕吗?」
「怕。」怎么不怕?这些东西她想都没想过。
「觉得徬徨吗?」李千里问,虞璇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