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稠的塘泥上浮着一些朽木枯竹,还有一艘小舟半插在塘中,时值冬日,只有几只寒鸦在地上捡着东西吃,旁边草丛中蹲伏着一只猫,正摩拳擦掌想打牙祭。
车夫停车,巴四郎下来后,自有人来,向他一欠身,领他入内。往昔明皇帝与爱妃观看歌舞的高楼被雷劈成两半,焦黑的房梁下缠着一块脏污破旧的锦缎,长了满满绿锈的铜镜碎成数半,散在附近。旧时的斗栱下有个燕巢,一条绿鳞草蛇从巢中穿过,撑起身子看了看,随即悄悄地离去,在杉木大柱上留下一行亮晶晶的痕迹。
前面一乘步辇边,围着几个女人,见他过来,她们低声向步辇上的人说了什么就退开了。
巴四郎停下脚步,稍稍定心,才缓缓踱过去,从他的高度看下去,也不免感叹这十多年的分别,还是有些东西不能再如从前。
「你没死哪?臭小鸭!」比从前还要苍老,却依然鸡来鸭去的声音说。
一听这声,巴四郎爽朗地一笑:「你也活得很爽快嘛!老乌鸦!」
「托福托福,你不在我眼前给我气受,我可以活两百岁。」
「承让承让,你怎么会只活两百呢?起码两千!祸害遗千年嘛!」
两人对看一眼,又同时别开脸去,绝不承认这种久违的对话还是很令人感动。巴四郎稍稍靠近了一些,低头说:「你这上皇干得挺兴头的,最近听说改称号了?我还以为你真有种改个混世魔王,结果还是那一套天策神佑洪福齐天的屁话。」
那人确实是上皇,他膝盖上放着小暖炉,上面放着栗子:「等你上去,我就改啊,我只是怕你姊姊面子挂不住,我可不管你的鸟面子。」
巴四郎问也不问,伸手抓了几颗栗子:「好啊,反正我就是个浪荡子,早就没有面子可言,你去朝廷上扯胡子大哭大闹,人家就会同情我,相形之下,我就正常多了不是?」
「那你得先想出个办法起死回生才行,难不成真把你放在棺木里抬到朝廷上,叫个耍幻术的来,把你变活不成?」上皇瞪他一眼,完全没意思要帮他处理这事。
「也差不多。」巴四郎嚼着栗子,一只猫凑过来,他顺手把手上的栗子丢给它:「不过我得找几个帮忙演戏的。」
「俳优吗?」
「人不可靠,还不如畜生忠诚呢!」巴四郎说,拍了拍手:「你怎么跑出来的?」
「跟你姊姊说想来看看连昌宫就来了。」
「要按着我,绝对把你押在东都给陛下当人质,反正你也活够了,不过我还是需要你帮着演戏,所以,我们走吧!」巴四郎说。
上皇随便地应了一声,步辇抬到一乘大车上,在他上车时,巴四郎伸出手,托住他的手。
※※※
在西京那边,很快就收到上皇偷跑回来的消息,同时,也收到了巴四郎的指示,暗自替他准备了他需要的东西。
就在中书令带着群臣亲至灞水迎接上皇的时候,宫中牵来一匹供上皇骑乘的赤红西域马,马上佩着金鞍绣褥,十分华丽。旁边还有许多百姓围观,上皇下车来,百官躬身相迎。
这时候,那匹西域马突然发起癫来,两只前脚人立,挣脱了马夫的手,往灞水边奔去,众人的目光紧跟着那匹马,见它奔到水边,突然一个劲地用鼻子去顶什么东西,直到它把那个东西顶出来,才发现是一个人。马夫与一些内侍奔过去看,扶起那人来,同时,那匹马竟从刚才的水边衔起一个光彩夺目的金杯,然后双脚人立,竟做出如大臣一般拜伏的动作,随后双膝跪地,将杯子衔到那人脚前。
「舞马!这是祥瑞之兆啊!」上皇的声音传来,他似乎有些惊恐地说:「御马决不会无故拜舞,那人是谁!快将他带过来!」
不等他说,那些内侍自把人带来:「上皇陛下,他好像昏过去了。」
「把他翻过来,我看看是谁!」上皇说,内侍们将他翻过来,擦乾净脸之后,上皇非常戏剧化地大叫了一声,往后一倒假装昏厥,随后又扑过去,用力地捶着那人的胸膛,一边大哭大喊:「我的儿啊!我的邕儿啊!阿爷日夜期盼就是盼着你的尸首回到西京啊!我的儿啊!」
不知是上皇捶得太重、还是那人受不住,突然见他口吐白沫,内侍们抢上去拍胸抚背挖喉捏人中,最后他呕出一口不知道什么东西之后,竟悠悠转醒:「啊……明皇帝,这是蓬莱仙山吗?不……小子不愿居于仙山,请让小子回西京长侍父皇……」
「啊?是明皇帝救了你吗?」上皇又扑上去,用力地摇晃他,顺便啪啪两掌:「儿啊,快醒醒,你回到西京了,你知道吗?」
「西京?你是谁啊?怎么这么老?」
「我是你爷啊!呜呜!我的儿啊!果然昨日明皇帝托梦与我,说要送我个儿子,我还想着我这么老了恐怕是不行了吧?没想到会是你啊!孩儿啊!既然是明皇帝他老人家救了你啊!」上皇哭哭啼啼,装痴作傻一番。
众人半信半疑地看着这场闹剧,倒是旁边的西京百姓从小到大不知听过多少明皇帝的故事,都相信明皇帝没死,是升仙去了,此时都跪下来,山呼万岁。
李贞一忍着笑,看着这对极其喜欢演戏的父子公然行骗,却还是拱手说:「成王乃上皇陛下爱子,失而复得,甚是可喜,臣等恭贺上皇骨肉团聚,祝愿子孝孙贤、家国永昌。」
「子孝孙贤、家国永昌。」群臣跟着喊。
※※※
「上皇回西京去?你们不是说他去连昌宫、翠华宫了吗?还有,萧邕活了?」女皇错愕地看着跟在身边的老内侍,确定对方不是在开玩笑,她眨了眨眼:「然后呢?」
内侍忧心地看了女皇一眼,低声说:「上皇恢复了成王的身分,随后,陛下以风疾痛楚、难以主国为由,以真皇帝的故事,封成王为皇太叔,勾当国事,择期内禅,同时……」
他又看了看女皇,女皇瞄了他一眼:「说吧,还吓不死我。」
「正式册封崇昌郡主为汉阳公主,下嫁……」老内侍迟疑。
「清河崔湘河。」女皇代他说,老内侍点了点头,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却透出一股茫然的悲伤:「我只猜得到这一点,也只赞同这一点,其他……是怎么了呢?窦将军是不会背叛我的……还有昭阳……平王、相王、大长公主、太师……这么多的皇亲,却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以奴婢之见,恐怕是陛下也身不由己了。」老内侍低声说。
「酒囊饭袋!我将这个江山交给他,指望着他千秋万代,结果他把皇位让给了他舅舅!不对!这事不会是昭夜,是政变、是政变……」女皇扶着几案,眼睛快速地转动着:「崔娘!她不是许多内侍的义姊义母吗?她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闹出宫变,话音犹在,这江山就易了主?混帐!混帐至极!不行!我要回京!我要回京!」
说着,女皇就要起身,却被老内侍拦住:「陛下,不行啊!如今西京局势难测、敌我难分,贸然回去,只怕有杀身之祸啊!万万不可啊!」
「闪开!」
「陛下万万不可啊!」
「闪开!」女皇怒叱一声,她低头看着也许唯一还忠心的老内侍,眼泪却滑了下来:「你走开,就是死,我也得弄明白了。」
老内侍连连叩首,呜咽着说:「他们恐怕就是盼着陛下回去,所以才不敢登基,如果陛下不回去,今上或许还有性命,陛下若是回去了,只怕……」
「我做错了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女皇幽幽地说,她像个游魂似地,缓缓在殿中踱步:「我或许不够勇敢、不够强硬,但是我这六十年兢兢业业,难道最后就是这个下场?叫我的亲生父亲、我的叔叔姑母、我最信任的朋友、我最宠信的臣子还有我亲生的女儿,都背叛我?我做错了什么?他们要的一切我都给了,荣华富贵、食邑封号,能给的我全部都给了……可他们还不满足,连我最后这一点舐犊之情都要夺去?我做错了什么?是不是要拿走我的命才甘心?」
「陛下……陛下……」老内侍想要安慰她,却说不出话。
「可我不甘心,就算做错了,可是我命不该绝!我的皇嗣也不该绝!」女皇握紧拳头,胸脯激烈地起伏着,她的表情变得刚硬而悲壮:「如果他们要杀昭夜,那就连我的命一起拿去。」
「陛下。」
「传令东都留守,从库房中起出天子銮驾,我要乘着銮驾回西京!他们有种就在百姓面前杀了我吧!」女皇说,她的情绪稳定下来,看了看泣涕满面的老内侍,突然温柔地一笑,拿出手巾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