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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虞璇玑眼睛一转,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中丞,你记得玉环吗?」
「宗女萧玉环?」
「正是!我想见见她。」
两位中丞又相视一眼,韦中丞微微苦笑:「她嘛……现在恐怕不大方便过来御史台了。那任镇将的事,妳暂且别管了,安心待个几天吧,包袱里是该妳处置交代的文件,该写该誊的,妳自己处置吧!」
说完,两位中丞便离去了,留下虞璇玑独对一室寂静,她叹了口气,认命地打开包袱,研墨援笔,填写各种文件,交代自己这些日子都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最重要的还是魏博的状况。
「可恶……都过了这么久了……」虞璇玑咬着牙,努力回想着到底都在魏博镇里看到些什么状况。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两个小吏拿来一桶灯油、油灯、火石、灯芯跟一床枕被,还有饮水跟夜壶,虞璇玑谢了一声,他们便离去了,并且从外面加了大锁。她点起灯来,混浊的油味隐隐浮在空气中,默默地咀嚼着冷馒头、饮着冷酒,胸腹间像是闷着一丛炉灰火似的。
她当然明白李千里此时将她关押在此,无非就是要让她别出去惹事。但是她细思下午的事情,却不是想去惹事,而是想一头撞死……
「任官十月,功业未建,先负百姓……」她低声对自己说。
拿下帕头,解开发髻,任一头青丝披肩而下,她双肘支案,用力拧着自己的头发,微醺的醉意中,闪烁跳动的灯光似乎模糊了,微眯着眼,灯光似乎变得红了一些,鼻中闻到微微的焦臭、战场的味道。
「是鬼吗?战场上死去的鬼吗?」她低声问,奇怪的是,她并不害怕,也无力搏斗反抗,她听见滴滴答答的声音,也许是鬼魂怯怯的脚步声,她喃喃地说:「你们来找我算帐了吗?因为我辜负了你们的期待,我这一辈子学的,都是应该保护百姓,我应该要保护你们的,你们受了冤屈,我应该要为你们伸冤……是大梁的官害了你们,理当由御史来处置,但是我听信了别人的话,害了任兄……连我自己也什么都不能做……」
她乾笑几声,抬头望着黑沉沉的房梁,想起御史台流传的鬼故事中,就有一个是某个被冤枉的官员心知百口莫辩,乾脆以死明志,便上吊自杀。
「去死……真的可以明志吗?」
她望着房梁,想着徐州的沉冤与失散的百姓,再一想以太子为后盾、拥有强大人望的杜大帅,最后又想到李千里紧皱眉头的脸。前半生有许多事难遂己意,但是就算失望也不过是损己,本以为后半生可以好好地做点事,结果前面还是挡着重重难关,一个比一个资深的前辈,一个比一个权大势大的官员,这一层一层的缠斗,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盘膝而坐,有如井蛙窥天一般,微张着口,傻愣愣地看着上方,心绪悲凉,突然一阵懊悔涌入心头,援笔写了几句,掷笔于地,蒙面大哭。
也不知哭了多久,腹中突然一阵翻搅,便松开腰带,正想下地寻个空桶去吐。却听得外面脚步急响,有人拍门也不知嚷得什么,锁链一阵声响,竟是那两个小吏带着钟中丞奔进来。
三人见她手中提着腰带,都瞪大了眼睛,那两个小吏连忙把她一左一右架着,往外拖去,虞璇玑连忙大叫:「干什么?」
「虞里行!妳不能寻死啊!」
「谁说我要寻死了?」
那两个小吏也不答话,架着她绕过回廊,直来到推事院正院。却见正院灯火通明,两个小吏撞开其中一扇门,就把她往里面一扔,里面本有声响,却一下子安静下来。
「禀台主,不出钟中丞所料,虞里行适才正要上吊!」
虞璇玑原本还有三分醉意,一听这句,整个就被吓醒了,一抬头,竟见上首不只坐着李千里、韦中丞,还有韦尚书、李贞一跟好几个身穿紫袍的官员,大家都瞪大了眼睛,错愕地看着她。
「没这么夸张吧?」韦中丞首先说。
「似乎是真的……连绝命诗都写了。」钟中丞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手上拿着虞璇玑刚才写的纸:「昔为出山云,今做入笼鹤,笼中鹤憔悴,山间云飘泊……」
「这不是什么绝命诗啦!」虞璇玑大惊,心知这下误会大了。
无奈众人或摇头叹气、或露出不屑之色,韦尚书半真半假地说:「璇玑啊,大好的青春,何苦为这事想不开呢?」
「太老师,学生绝对没有想不……」
「出来。」李千里打断她的话,三两步上前来,随手一提便将她拎出门外,顺手用力摔上门。半提半抱地把她带到隔壁的房间,一脚踢开门,把她放进去后才拴上门,房中一片黑暗,却见他一晃火折,点亮房中的油灯,似乎是熟门熟路。
「台主……」
「是夫君!」
「哦……那个……」虞璇玑站在门边,见他猛地回身瞪她,一抿嘴,才说:「我绝对没有不想活的意思。」
「我知道。」李千里说,但是眼睛微眯,显然心情颇为恶劣。
「那你生气什么?」
「我不喜欢妳散发的样子让人看到。」李千里说,说完,嘴巴抿得死紧。
「什么?」虞璇玑一摸头上,难怪头皮突然觉得这么凉爽,原来是没扎发髻,尴尬地抓了抓头:「我这就梳。」
「过来。」李千里说,回身坐在榻上,竟然从怀中掏出一个扁木匣,打开,里面是梳子跟篦子,是男人们用来理鬓的:「坐在脚踏上。」
虞璇玑依言坐下,李千里挪了挪身子,让她坐在他双膝之间,她的肩膀刚好倚着他的膝盖,虞璇玑突然一笑:「我乳母从前也是这样给我梳头的。」
李千里没有说话,沉着脸,用梳子把她的头发拢成一束,提到头上后再用篦子细细梳好,随后将头发弯了一弯,打成个结,拿下自己的帕头,拔下一根短短的白玉簪,固定住她的发髻。
「转过来。」李千里说,虞璇玑侧过脸,见又拿起篦子,往自己鬓边梳了几梳,用自己的将她鬓边有些蓬松的细发梳齐了。
虞璇玑闻到藿香油的淡淡气味,是男性官人们用来掠鬓的发油,她正想说话:「我……」
「徐州的事,已经不是妳一个人的事。如妳所见,朝廷中大大小小的派系都想知道杜君卿的动向,这事已经无法由妳、或者由我来掌控,徐州这案子要追究或者不追究,都要看朝廷里头怎么协调。妳就在推事院里待几天,出了推事院,一切当没发生过。」李千里说。
「这是什么话!」虞璇玑回过头,瞪大眼睛:「这是我的案子!」
「妳是关东河北里行,这案子属淮南河南,一开始就不归妳管。妳不过是奉我之命,稍微照看一下淮南河南的状况,有什么状况还是应该先报与淮南河南监察让他们处理。但是我认为他们有偏袒之嫌,所以这个案子的所有证据,由我加印封存,总之,已经与妳无关。」李千里斩钉截铁地说,脸色十分凝重,虞璇玑从未见他露出这样沉重却冷漠的表情:「妳直接回去那房间,没有命令,不要出来。」
虞璇玑盯着他,突然觉得他变得很陌生却又似曾相识,她无法对着这个李千里喊『夫君』,微一沉吟,郑重地问:「台主,既然要权衡朝廷派系,所以徐州的事,你是不管百姓是否冤屈了?」
李千里脸上微微一动,表情突然显得狰狞,一咬牙说:「我是顾不得了。」
房中一片死寂,虞璇玑也咬着牙,紧盯着李千里,半晌,见他没有解释的意思,冷冷地问:「台主,你不解释吗?甚至不试图做点努力吗?」
「我挑的担子,是整个梁国。」李千里毫不犹豫地说,伸手将虞璇玑稍稍挪开,像搬开一个绊脚石,起身而去,走到门边时,他说:「为了大局,总是有人要牺牲。」
在他身后,传来虞璇玑悲愤的声音:「我嫁的夫君,不是一个会抛弃弱小攀附强者的两头蛇!」
李千里回头,看见虞璇玑脸上滑下两行泪,而他的表情刚硬如昔,他走近她,伸手将她拥在怀中,紧贴在她耳边说:「我从前不能抛弃弱小,正是因为我不够强大,我的手只能捧着这些弱小百姓,却不能将天下拥入怀中!妳是我的妻子,在政治上也应该是我的追随者,我走过的冤枉路,妳就不该再走,狠下心吧!忘记徐州的事,妳该做的是好好留在御史台,完成妳在魏博的工作。」
说完,李千里放开她,转身离去。虞璇玑愤怒地望着他关上门,紧握着拳头,她咬着牙,一拳捶在门框,怒吼了一声:「去你娘的御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