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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要用一滴。”露茜说。
凯斯宾打开凳子下一个贮藏箱,取出露茜清清楚楚记得的那个美丽的小钻石药瓶。“收回你的宝贝吧,女王。”他说。于是他们离开房舱出来,走到阳光下。
甲板上桅杆前后有两个又大又长的舱口盖,两个都敞开着,碰上好天他们都这样做,让阳光和空气都通进船舱。凯斯宾带领他们走下梯子,进入后舱口。他们在舱里才发现,原来这地方左右两边都有划桨的长凳,亮光透过桨孔照进来,在舱顶上晃动。凯斯宾的船当然不是由奴隶划桨的单层甲板大帆船那种可怕东西。船桨只是在没风的时候,或进出港口的时候才用,而且除了腿太短的雷佩契普之外,人人都经常轮流划桨的。船里两边长凳下都有空地方让划船的人搁脚,只有中间部位有个窖似的,一直通到龙骨处,窖里堆满各种各样东西——一袋袋面粉、一桶桶水和啤酒、一桶桶猪肉、一罐罐蜂蜜、一皮囊一皮囊的酒,还有苹果、干果仁、奶酪、饼干、大头菜、一爿爿牛肉。舱顶——也就是甲板下面——挂着火腿和一串串葱。还有下班后躺在吊床里的值班人员。凯斯宾带领他们到船尾,从这边长凳跨到那边长凳,至少说来,在他是跨,露茜嘛,有点连跳带跨,而在雷佩契普就是真正的大跳跃了。他们就这样走到一块有门的隔板前。凯斯宾打开门,带他们走进一间船舱,这间房舱正好在船尾楼几间甲板舱下面的船尾部分。这间房舱当然没那么好。房间很低,四壁倾斜,凑在一起,他们一路走进去,舱里连一点空隙都没有了;虽然舱里有厚厚的玻璃窗,可是开不了,因为这些部位都在水下。总之,在这时刻,随着船身前后颠簸,舱里一会儿阳光金灿灿,一会儿水光绿幽幽。
“你我必须睡在这儿了,爱德蒙。”凯斯宾说。
“我们要让你们这个亲戚睡床铺,我们自己睡吊床。”
“恳求陛下……”德里宁说。
“不,不,伙伴。”凯斯宾说,“我们已经讨论好了。你和赖因斯(赖因斯是大副)要驾驶船,有好多天晚上要担心操劳,而我们倒只是唱唱歌,聊聊天,所以你和他必须住在甲板上左舷的房舱。我同爱德蒙国王在下面这儿可以睡得舒舒服服。不过这个陌生人怎么样啦?”
尤斯塔斯脸色很青,愁眉苦脸,打听风浪有没有平息的迹象。可是凯斯宾说:“什么风浪啊?”德里宁不由放声大笑。
“少爷,风浪吗?”他呵呵大笑道,“这天气好得不能再好了。”
“这是谁?”尤斯塔斯烦躁不安说,“叫他走。他的声音把我脑袋也胀死了。”
“我给你拿来点药,吃了你就会好受些的,尤斯塔斯。”露茜说。
“啊呀,走开,别来烦我。”尤斯塔斯咆哮道。她一打开药瓶,房舱里就闻到一股清香味儿,尽管他说这是要命的毒药,但他还是喝了她瓶里的一滴药。等他咽下肚去,一会儿脸色就正常了,想必他感到好些了,因为他不再哭闹风浪啊头胀啊什么的了,他开始要求把他送上岸去,还说他一踏上第一个港口,就向英国领事馆提请对他们全体作出裁决。雷佩契普还以为这是安排单独决斗的新方式,就问他裁决是怎么回事,怎么提请,尤斯塔斯只能回答:“怪不怪,连这个也不知道。”到最后,他们终于说得尤斯塔斯相信,他们已经尽快朝他们知道的最近的陆地驶去,而且正如他们没能耐送他上月球去一样,他们也没有能耐送他回到哈罗德舅舅住的剑桥去。他听了才愁眉苦脸地同意换上已经拿出来给他穿的干净衣服,到甲板上去。
于是凯斯宾就领他们参观全船,虽然实际上他们已经参观过一大半了。他们登上船首楼,看见守望员站在镀金龙颈旁一个小木架上,从张开的龙口向外张望。船首楼里是厨房(也就是船上的伙房),还有水手长、木匠、厨子和弓箭手头头这些人的住处。如果你觉得船头上竟然有厨房真怪,以为烟囱里的烟都是朝后飘的,那是因为你心目中的船是经常顶风行驶的轮船。而帆船却是靠后面来的风推动的,所以什么臭味都尽往前面吹。他们还给带到桅顶的观测台上,开头在上面前后晃动,往下看见甲板很小,在底下很远很远,倒相当惊心动魄。你心里明白,万一掉下去,绝不会无缘无故偏巧掉在甲板上,而不掉在海里。后来他们又给带到船尾楼去,赖因斯和另一个人在值班掌大舵,舵后龙尾翘起来,镀满金粉,半圆形的船尾内圈有一溜小坐板。船名是黎明踏浪号。这条船跟我们这里的一条船比起来,只是小巫见大巫,甚至还比不上彼得当至尊王、露茜和爱德蒙统治纳尼亚王国那时代的各种船,当时王国曾经拥有不少方帆帆船、快速帆船、宽体帆船和两用大帆船,而在凯斯宾历代国王在位期间,几乎全部航海事业都绝迹了。当初凯斯宾的叔父,那个篡夺王位的弥若兹把七位爵爷派去出海时,他们曾经不得不买进一艘加尔马的船,还雇了加尔马水手。不过现在凯斯宾又开始教纳尼亚人再次做海员了。黎明踏浪号是他迄今所建造的最优良的船只。这条船非常小巧,桅杆前,一边是大船上的救生艇;另一边是鸡棚(露茜喂那些母鸡),这两边和当中舱口盖之间简直就容不下甲板舱了。不过这条船倒是同类船中一个“美人儿”,照水手说是一位“小姐”,船的外形美极了,颜色纯正,每根桅桁、缆绳、圆钉都做工精美。尤斯塔斯当然对什么都毫无兴趣,不断吹嘘什么大客轮、汽艇、飞机和潜水艇(爱德蒙嘀咕说,“仿佛他对此样样精通似的”),可是那两位对黎明踏浪号却很喜欢,当他们折向船尾到舱里吃晚饭时,看见西边整片天空照耀着一大片殷红的夕阳,感到船身在颤动,唇边尝到咸味,想到东边无名的土地,露茜不由觉得自己快乐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尤斯塔斯心里是什么想法最好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因为第二天早上,他们全取回自己的干衣服后,他马上掏出一本黑色的小笔记本,一枝铅笔,动手记起日记来了。他身上一直带着这本笔记本,里面记着他的分数,因为虽然他对任何功课的本身都不大在乎,可他对分数却非常在乎,甚至到人家跟前说:“我得了好多分。你得几分?”可是,在黎明踏浪号上,他看来是不大可能得多少分的了,所以现在他开始记日记。第一段是这么写的:
八月七日。如果不是做梦的话,在这条鬼船上至今已经二十四小时了。吓人的风浪一直在肆虐(幸好我没有晕船)。巨浪不断迎头打来,我看见船身几乎沉没过无数次了。其他人全都装做对此毫不理会,这不是出于虚张声势,就是哈罗德所说的,凡人最怯懦的行为就是对事实视而不见。乘坐这样一条小破船出海来就是发疯。比救生艇大不了多少。而且,船内原始之极。没有正式的酒吧间,没有无线电,没有浴室,甲板上没有躺椅。昨天晚上我被硬拖去到处跑,凯斯宾卖弄他这条可笑的玩具小船,仿佛它是“玛丽王后”号邮船似的。我企图告诉他真正的船只是什么样子,可是他太愚钝。爱和露当然不支持我。我看,像露这么个毛孩子不知道什么危险。而爱又拼命巴结凯,这里人人都这样做。他们称他为国王。我说我是个共和主义者,可他听了只得问我共和是什么意思!看来他根本什么都不懂。不消说,我被安排在船上最恶劣的房舱里,一间十足的地牢,露茜倒安排在甲板上单独住一整间,跟这地方其他房舱比起来,几乎称得上一间好房间。凯说那是因为她是个女孩子。我企图让他明白艾贝塔说的话,说这种事实际上完全是贬低女孩子,可是他太愚钝了。然而他可能明白如果我再住在那个洞里,将会生病。爱说我们不该抱怨,因为凯让出房来给露睡,自己也跟我们合住。好像这一来不是变得更挤了,更糟了似的。差点忘了说,还有一种鼠类的东西竟敢如此讨厌,对人人都大胆无礼。虽然别人愿意的话尽可以容忍,可是如果它敢对我如此,我一定立刻扭断它的尾巴。饭菜也讨厌。
尤斯塔斯同雷佩契普之间的麻烦闹得竟比预料中更早。第二天吃午饭前,其他人正围桌坐等(因为在海上航行,人们的胃口特好),尤斯塔斯一头冲进来,搓着手,大喊大叫说:
“那小畜生差点要了我的命。我坚持必须对它严加看管。我可以对你提出控告,凯斯宾。我可以命令把它消灭掉。”
正在这时,雷佩契普来了。它的剑已出鞘,胡须怒张,一副凶相,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