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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生气了,咬著牙狠狠的瞪著他。“你去吧!去吧!去了别再回来!我永远不要见你!”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走过去,拉住她的手,拖向浴室。“你快些梳洗,我带你一起去!”
“我不去!”“你要去的!”他对她深深凝视,唇边带著个怪异的笑。“万一我被人家打死了,你总得帮我收尸呀!”
她跺脚,又气又急。“你……”他吻住她。半晌,抬起头来。冷静、坚决、毫不动摇的说:“准备一下,在他们没散会以前,我们要赶过去!如果我不去萧家算清这笔帐,我终生也不会平安!”却上心头2526
13
萧家仍然在一片笑语喧哗中。
晚餐结束得很晚,吃完晚餐,大家都散坐在客厅中,继续著饭后的话题。萧太太一直拉著迎蓝的手问东问西,问她台中家里有些什么人?问她父母的生活情况,问她小时候的故事,又问她的出生年月日,问得阿奇不耐烦了:
“妈,你总不至于要帮我们合八字吧?至于迎蓝的家庭情况,当初来达远应征时,已经记载得清清楚楚了。”他忽然想起什么,转向萧彬:“爸,你该开始征求新的女秘书了!”
迎蓝微微愣了愣,当初豪语“不嫁萧家人”的话如在耳边,怎么还是投进了萧家呢?
“不忙不忙,”她红著脸说:“我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换秘书?”“你帮帮忙好不好!”阿奇盯著她:“圣诞节以前,我们要结婚。”“都听你的吗?”迎蓝低著头,挑了挑眉毛:“我还没考虑清楚,要不要嫁你呢!”“啊呀!”阿奇失口大叫:“你怎么又来了?你折磨我还没折磨够吗?”他坐到她身边去,焦急的说:“我们早点结婚,你也早点让我定下心来,好不好?”
“那么,琴恩怎么办呢?”她哼著。
“琴恩?”他一愣:“什么琴恩?”
“你那个中美混血的未婚妻啊!”迎蓝说:“不要告诉我,你根本忘记这个人了!”“哦!”阿奇抓抓脑袋。“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那是捏造出来骗你的!琴恩是我一个朋友的女朋友。噢,你在找麻烦,妈,你帮我对她说说好话吧!”
萧太太真的握住迎蓝的手,又拍她的肩,又抚弄她的头发,简直不知道把她疼爱成怎么样才好。她一叠连声的,低声下气的说:“好了,迎蓝,你就原谅了他吧!你想想,他虽然左一次骗你,右一次骗你,还不都是为了爱你?咱们这个狂小子,还从没有这样认真,这样受苦过!瞧瞧,两个人都被磨得那么瘦,快点结婚,也快点长点肉呀!”
“迎蓝,”采薇笑著插嘴了。“你也别再矫情了,是谁淋著大雨满街乱跑啊?现在又说要考虑考虑了!”
迎蓝抿著嘴角,要忍住笑。
“而且,”萧人仰也插了进来:“你那曾孙子阿怪都晓得曾爷爷给曾奶奶剥螃蟹壳了!”
迎蓝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一笑,就把满屋子都逗笑了,也等于承认年底要结婚了!萧太太直著喉咙喊:
“阿娟!阿娟!把那本黄历拿来,我要选个日子!”
“是!”阿娟飞奔著,取来了黄历。
萧太太翻黄历,好几个脑袋都伸了过去,帮忙选日子,大家高兴得都像小孩,又说又笑又跳。迎蓝含羞带笑,坐在那沉思不语。萧彬走过去,对太太大声说:
“别忘记一件重要事情,我们星期天要去一下台中。”他回头看迎蓝,习惯性的交代“女秘书”:
“记得订车票,还要备份礼。你知道夏先生夏太太喜欢些什么吗?”迎蓝微笑著低下头去,阿奇这才被提醒,对著自己脑袋就是一巴掌:“我真糊涂!”他大喊:“爸爸、妈,你们晚一步去,我该先去一次台中。迎蓝,”他抓她的手。“我们明天就去台中吧!”他摸摸衣领又摸摸头发,已经开始紧张。“你说,你爸爸是怎样的人?我该穿随便一点还是讲究一点,我该说些什么……”“我爸爸很严肃,”迎蓝开口了,笑吟吟的。“他在中学教国文,很典型的老师。我姐姐结婚以前,我姐夫来我家,我爸要他背诗经。”“背什么?”阿奇吓了一大跳。
“诗经,当然不是背整本,我爸提第一句,他就得把下面的背出来。背完诗经,再背唐诗三百首……”
“喂喂,”阿奇大急,伸长脖子去看迎蓝:“我不是他的学生呀!我也不考诗词呀!喂喂,迎蓝,你得帮我说个情,我对这些古人的玩意不大行……”
“那么,”迎蓝沉吟著,“或者,我可以说服爸爸,问你一些比较近代的东西,例如胡适文存啦,朱自清传啦,徐志摩的诗啦……”“有了!”阿奇终于喊了起来:“我知道一首徐志摩的诗,叫偶然,什么天空有一片云啦,偶然照著我的心啦,还有,还有……嗯……”他歪著头在思索。
迎蓝看著他,大大摇头。
“你连一首偶然都背不好!‘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会背?”阿奇像抓到救星似的。“可不可以由你代我考呢!”“你少糊涂了!”迎蓝笑著骂:“你最好从今天晚上起,死K诗经和唐诗三百首。不过,我爸说不定也会要你背背十八家诗抄或者是宋六十名家词……”
“喂喂,”阿奇抓耳挠腮,像只毛躁的猴子。“你爸怎么这样古怪啊!”“还没见到我爸,你就开始骂人了。”迎蓝说:“我爸教了一辈子书,满脑子满肚子都是书,和你谈话,当然都是问你一些中国文学,人家又不会刁难你,你是大学毕业生,他问些高中教材,你还有答不出的!”
“我又不参加大专联考!”阿奇怪叫。
“啧啧啧,”迎蓝咂嘴,斜睨著他。“你比我姐夫差多了!”
“我就不相信他又能背诗经,又能背唐诗三百首,还有十八家六十家的东西!”“他倒没背那么多,”迎蓝慢吞吞的说:“因为他和我爸争辩起刘梦得的诗,大谈刘梦得文集,后来又把元微之的诗倒背如流,我爸最喜欢元微之,一高兴,就把我姐姐嫁给他啦!”“刘……刘什么?”阿奇赶紧问。
“刘梦得。”“刘梦得是什么东西?”
迎蓝的头摇得更凶了。满屋子的人都看著她发呆,怎么都没想到迎蓝父母这一关会如此难过。
“你怎么连刘梦得是谁都不知道?”迎蓝皱著眉问。
阿奇掉头看人仰:“人仰,你知不知道刘梦得?”
“八成是个作文章的人。”萧人仰说。
“你真聪明。”阿奇说:“我也晓得是个作文章的人,只不晓得他作了些什么。”“那么,”迎蓝说:“你一定知道他死于那一年?”
“嗯,哼!”阿奇哼著:“他死了吗?他什么时候生病的我都不知道!”迎蓝忍不住笑了起来,满屋子都笑了起来,大家又嘻嘻哈哈的笑得好开心,迎蓝边笑边说:
“刘梦得就是刘禹锡,唐代人!”
“哇!”阿奇叫:“我知道刘禹锡,刘禹锡就刘禹锡,你说什么刘梦得!”“刘梦得是刘禹锡的字!”迎蓝叫:“那么,你知道独孤及吗?”“独孤寂?”阿奇叹气:“这个人真可怜!”
“你知道他?”迎蓝兴奋了。“说说看,或者,你先和我爸谈独孤及,我爸一听,你连独孤及都知道,别的就不问了。”
“独孤寂!”阿奇睁大眼睛,“真可怜,他已经又独,又孤,还带寂寞,岂不是可怜极了!”
迎蓝惊愕得挑起了眉毛,然后就用手蒙住脸,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全家没有一个人知道独孤及是什么人,看到迎蓝笑,也知道阿奇在胡说八道,大家就跟著笑。萧太太不忍心儿子去出丑,用手按住迎蓝的肩,为阿奇说起情来:
“迎蓝,你回去跟你爸爸先说好,别考他啦,他学政治,要考呢,考点政治上的玩意儿,要不然,考他点贸易啊、经济啊、会计啊……都可以。”
“不行呀!”迎蓝一脸天真相。“我爸常说,不论学什么,不可忘记自己是中国人,中国人就该知道中国文学。我姐夫是学土木工程的,他也会……”
“你不要口口声声你姐夫你姐夫的了!”阿奇打断了她,有些儿恼羞成怒了。“我知道你姐夫天文地理、文学音乐,无所不通……喂,”他皱皱眉:“你姐夫?你姐夫?哎呀,”他忽然瞪大眼睛:“你明明是家里的老大,你连姐姐都没有,那儿跑出来的姐夫?啊呀,爸,妈!我们都被她骗啦!”他跳起来要抓她。迎蓝大笑起来,躲到萧太太怀里去了,一边笑,一边喘,一边说:“谁叫你一天到晚骗人呢!人家当然也要骗骗你!”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再看那笑成一团的迎蓝,就都忍不住笑开了。一时间,满屋子都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