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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地带很危险。
那里是雪崩和落石的通道。
必须以轴线右方三十公尺做为路线。
超过七千公尺之后,停止动作喘气的时间变长了。
大概是将近刚才两倍的时间。
相机好重。
深町心想,为什么要带这么重的相机来呢?好想丢掉相机。
看见了灰色岩塔。
trum——在德语是指塔。
“灰色的塔”。
它宛如以灰色的岩石所形成的塔般,屹立于西南大岩沟出口的斜坡上。
高度大约三十公尺。
虽说是塔,并不是只有一座从岩壁中独自分离出来。
而是背后岩壁的一部分。
从那里往前,是难关之一的巨大岩壁——岩带。
岩带必须从位于其左侧的左岩沟攀越。
喘气,顺便回头隔着肩膀往下方望,看见了西谷的大雪原在遥远的下方。
自己已经身在和对面努布峰的左右棱线差不了多少的高度。
开始起风了。
不知不觉间——真的是这种感觉。
猛然回神,自己的身体暴露在风中。而且,好像越往上爬,风势渐渐增强。
除此之外,还多了咳嗽。
因为反复以嘴巴剧烈呼吸,所以喉咙受损了。由于海拔变高,空气密度变得稀薄,空气中的水分自然减少。空气干燥。
持续剧烈呼吸零下二十度以下的干燥空气,自然会变成那样。
咳嗽开始停不了。
几乎不停地干咳。
一咳嗽,那段期间呼吸就会变乱,咳完之后,就会更用力、更大口、更快速地呼吸空气。
在这种情况下,风势变得越来越强。
往左侧一看。
圣母峰的西棱几乎位在同高度。
棱线有的地方低于自己的高度,有的地方高于自己。那条棱线的对面就是西藏。
看见了雪烟从那条棱线剧烈地窜上高空。
是风吗?
那种风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刮起的呢?
来自西藏那一边的风掀起雪烟,如今,正要吹到这面冰壁。
如果到达比西棱的棱线更高的地方,身体当然会暴露在至今被西棱挡住的风之中。
终于到达了那种高度。
置身于比圣母峰西棱更高处所刮起的风中——
风仿佛要刮落所有攀附在冰壁上的事物似地变强了。
冰壁表面也冻得硬梆梆。被风摩擦的冰坡……
那里受到阳光照射,闪闪发光。
风势逐渐增强。
不但如此,雪开始出现了。
漫天飞舞的不只是雪烟。
爬上西藏高原的风,攀越圣母峰的西棱时,接触到冷空气,在那里产生云。那片雪开始覆盖圣母峰顶。
心脏和背脊同时被用力勒紧的感觉,窜过深町的身体。
上方立刻因为那片雪而渐渐看不见。
原本羽生化为一个点出现在上方的身影看不见了。
6
深町心想,还有多远呢?
还有多远呢?
自从看不见上方之后,已经持续爬了一小时以上。
身在强风之中。
身体暴露在强风之中。
体温因强风而不断被夺走。
恐怕是零下二十五度的空气。
如果那种空气变成风打在人身上,体感温度会变成更低的数值。即使穿着风衣风裤,但寒冷的程度相当于处在无风状态下约零下三十度的环境中。
指尖正在失去感觉。
脸不迎风,面向反方向呼吸。以后脑勺受风,用下风侧的嘴巴呼吸、吐气。
一面反复这个动作,一面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气息紊乱。
脚因为疲劳和寒冷而抬不起来。
还有多远呢?
还要爬多远,才能抵达灰色岩塔呢?
动不了。
终于动不了了。
如今,变成了勉强在冰壁途中保持平衡,不摔下去的状况。
怎么办?
即使就这样不动,大概迟早也会因为脚尖没力,最后摔下去。
怎么办?
深町问自己。
7
无法动弹。
越过圣母峰西棱而来的风,试图把深町从冰壁上扯下来。自己的身体和冰壁之间一旦产生一点缝隙,风就会钻进那里,让身体从冰壁浮起来。
脑袋也因为缺氧而变成昏昏沉沉。
不行。
深町心想。
他开始觉得……设法不被风刮走的那种行为也不再重要。
明明这么疲倦,你为什么还要那么努力呢?放开手摔下去,好获得解脱、得到休息。把身体交给重力。
深町觉得,这是个迷人的想法。
这个想法不差。
因为那样比较轻松。
令深町攀附在那面冰壁上的,是对于死亡的恐惧。
那种恐惧险些变淡。
如果恐惧消失,就只剩下义务感。
因为非紧紧抓住这里不可——
那种心情变成心灵支柱。
决定紧紧抓住这里。所以紧紧抓住。坚守决定的事情到底,仅止于此。
但是,为何决定那种事?
深町问自己。
为了保住一条命?
如果不紧紧抓住,就会摔下去。
摔下去就会死。
所以,为了保住一条命而紧紧抓住。
为何为了保住一条命,要做那种事呢?
因为不想死。
为何不想死呢?
明明没有经历过死亡。
因为害怕。
害怕?
害怕死亡吗?
没错。
你骗人。
你现在并不害怕死亡。
或许你不想死,但你大概更不想在这种寒风中,紧紧抓住冰壁吧。
手脚疲惫不堪。
没有感觉。
如果能够逃离这种痛苦,对于死亡的恐惧又算得了什么?
那种呼吸是怎么回事?
比现在吹来的风更狂乱、快速。
喉咙像野兽般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明明没有在动,但却像饥饿的野兽全力奔跑寻找完全不存在的猎物似地喘气。心脏会因为这种呼吸而磨损,和气息一起从嘴巴跑出体外!
手臂、双腿都到了极限。
若不采取自我确保,就会摔下去。
然而,要在哪里采取自我确保?
到处都是像石头一样的坚冰。
能将冰楔钉打进这种冰里吗?
大概可以吧。
如果自己现在有更多体力,这里是顶多五千公尺——不,六千公尺的高度也可,在五、六千公尺的高度,然后没有风的话——
哎——
那种梦话之后再想吧。
回去之后——
可以泡在热水里想,也可以在日本的居酒屋,和宫川边喝酒边想。没错。之后再在日本想吧。啤酒就免了。我不想喝冰啤酒。最好是温热的酒。边喝那种酒边想。宫川,我说的没错吧?你想喝什么?你的故乡是新潟吧?那里有好酒,对吧?嗯,交给你决定。什么都好。至于下酒菜嘛,烤石鲈或烤鰤鱼下巴。不,熬煮成汤也不错。热呼呼的,冒着热气……
快,快点点菜!
喂……
身体浮起来了。
左手的冰斧从冰壁脱落。
呼……
风声像野兽的吼叫声般打在耳朵上。
紧紧抓住冰壁。
那是幻觉。
差点摔下去。
哎,我刚才确实一心以为自己在日本。出神地听着居酒屋的喧嚣,闻着烤鱼的烟味,以及酱油的焦香味。
宫川那家伙就坐在身旁……
深町咬牙切齿。
妈的!
再度把左手的冰斧打进冰壁。
再度把冰爪的前爪蹬进冰壁。
刚才,把大脑用于思考无谓的事情上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思考代表使用大脑。使用大脑代表以大脑消耗氧。浪费氧——
总之,要在这里采取自我确保,脚底下太过不稳。必须移动到脚底下更稳一点的地方。
我不晓得冰楔钉能够打进坚冰多深,但如今,只能那么做。打进冰楔钉,在那里采取自我确保休息,让肌肉休息。
在那段期间,等待风说不定会停止的奇迹。如果风不停止,自己大概会死在这里。
四周雪白一片。
风在耳畔呼呼咆哮。
至少找个脚底下稳固的地方。
喂……
有声音。
这边……
深町一看,有两个男人飘在一旁的白色空间。
明明身在强风之中,却纹风不动。
深町……
其中一个男人说。
是井冈弘一。
另一个人是船岛隆。
他们身上带着登山用品。
我们帮你吧。
船岛说。
我替你捶冰楔钉。
因为冰斧很轻。不管用冰斧再怎么捶,也没办法把冰楔钉捶进冰壁寸许。
不用了,井冈哥。
船岛哥。
我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