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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刺骨的寒气阵阵袭来,纠缠着睡袋中的我不放。
我大可以煮热水驱走寒气,但我提不起劲那么做。
两天前不小心拿出睡袋的铝制水壶,现在应该是在帐篷内的某处。然而,里头装的水必定已经彻底结冰,变得比任何一种石头都要坚硬了。
我必须用万用锅取帐篷外的雪,以瓦斯炉加热,等到热水在七十多度沸腾后,加入蜂蜜使其充分溶于水中,然后挤一颗柠檬和着喝。无论在任何状况下,一天都得摄取四公升的水分。
不然的话,光是因为身体的水分被干燥的空气夺走,血液就会变得又黑又浓稠。
粮食还剩下多少呢?
我躺在睡袋里多次试图思考这件事。
三片巧克力。
三包干燥蔬菜。
塑胶容器中的蜂蜜还有一百CC左右。
砂糖……
不管想了几次,思绪都只能维持到这里,若是继续往下想,就会忘记一开始想起来的部分。
然后,又重来一次。
我必须确认、掌握还剩几天份的粮食。因为如果没有粮食,即便这场暴风雪停歇,我也稳死无疑。我已经在这里消耗掉了三天份的粮食。不过,不是正好三天份,因为我从半路上开始缩减食量,所以大概只吃掉了两天多的粮食。
不过话说回来,这场暴风雪为何下个不停呢?
这个时期原本应该是连续好几天从早到晚放晴的日子。
骤变的天候真是令人无法相信。
我一看下雪,便在这里搭帐篷,持续想着:明天应该就会停了吧、明天应该就会停了吧。但,却已经过了四天三夜。
头顶上的帐篷被风吹得翻腾起伏。
雪打在帐篷上的声音,忽然产生变化,声势俱厉地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加上帐篷被风吹得上下起伏,仿佛暴风雪也在呼吸。
有的风发出类似笛声的咻咻声,从帐篷上方或侧面吹过;有的风则发出破空之声,呼啸而过。
或许真的需要氧气。
说不定,死亡已经钻进了帐篷内。
死亡——
渐渐地,这两个字开始变得色彩浓烈,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不能死。
我怎么可以死?即使有这种心情,但若不以坚强的意志力使其凝结成形,就不会化为实际的力量。
夹杂在风雪交加的声音中,仿佛不时可以听见从远方的雪中传来喷射机的低沉声响。那声音是从我的背后传来的。
雪崩的声音。那阵低沉而浑浊不清的声响,从帐篷的上下左右传来。随着雪持续地下,雪崩发生的间隔渐渐缩短。
这个帐篷迟早会被雪崩冲走,这种情况相当可能发生。
恐惧感一点一滴涌上心头。
我从口袋中拿出坚硬的小石头,将它紧握在手掌中。拥有美丽光泽的蓝色土耳其石。握着它,让我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些。
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而且还是独自一个人呢?
为什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呢?
唉,用不着想。
我知道为什么。
因为我想见他。
因为我想见那家伙。
我还记得见到那家伙的那一天——以及那一天发生的事。即使我想忘,也绝对无法将那一天发生的事从我脑海中抹去。
我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到羽生丈二,是在前年。
一九九三年六月——
地点是尼泊尔的加德满都。
众神的山岭上 第一章 梦幻之都
1
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城市,街道宛如迷宫般错综复杂。
若是全身溶入这城市的吵杂声中,连自己的人格和个性都会消失,险些埋没在城市里。
加德满都——
尼泊尔的首都。
深町诚喜欢漫无目标地游走在这个杂乱的城市里。
这是他第四次造访加德满都。
第一次是大学刚毕业,二十二岁的时候。第二次是三十岁时,第三次是三十五岁,而这次是四十岁。
第一次的时候,是独自一人扛着登山背包来。
从波卡拉经由江森村,徒步来到搭多帕尼。当时,健行一词不像今天这么普遍,他拿着英语旅游书,独自徘徊在喜玛拉雅山的山麓。
只有那次是独自一人,后来几次都是以登山队队员的身分来到这块土地。
这次也是如此。
拍摄来自日本、前来征服圣母峰的登山队,就是深町这次的职责。
一想到登山队的事,痛苦的思绪就会掠过脑海。
下降……下降。
这是在第五营听到的船岛的声音。
“便宜的、地毯、朋友——”
深町的耳畔响起男人的声音。
眼前站着一名年轻男子,不停指着自己背后的店家。他是典型的、心高气傲的刹帝利族男子。刹帝利属于印度人种,在尼泊尔的地位较高。
狭小的木造店内,摆满了西藏地毯和毛衣,几乎看不见墙壁。那些商品甚至占据店外的陋巷,使得狭窄的道路益发狭窄。
地毯店的年轻人说:
“看看不买没关系。”
他的意思是,不买也无妨,至少看一看地毯再走。
深町每次来这里都发现,一见到日本人就像这样以日语兜售商品的商店,一次比一次多。
因陀罗广场——一条被老旧建筑左右包夹的街道。
〈附地图-加德满都市街图〉
贩卖名叫廓尔喀弯刀的柴刀店,贩卖藏传佛教法器、尼泊尔制饰品的店,鳞次栉比地一家挨着一家。从锅子、内衣裤、竹篓等日常生活用品到名产,这条街上应有尽有。
然而,如果每次一被店员招揽就进入店内,花一整天也前进不了一百公尺。
“Hoina.”
深町以尼泊尔语拒绝,迈步前进。
看看不买没关系、看看不买没关系,年轻人在身后纠缠了一阵子,他的话音马上混在其他嘈杂声中,分辨不出。
深町并非有目的而行。
他想要暂时停止思考、回想、后悔等思绪和感情,才会踏进这片人海。因为若是独自静静待在狭窄的房间里,大脑会不听使唤地擅自运作。
午后——
持续落在这个盆地上的雨,终于暂时停歇。
六月——
尼泊尔已经进入雨季。喜玛拉雅山南麓,接下来将进入一年当中雨水最丰沛的时期。
至少在雨停的时候,稍微呼吸点户外的空气比较好。
不过话说回来,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在这条狭窄的小路上摩肩擦踵呢?十步之内一定会和别人身体接触。那些人身上的汗味和体臭直接扑鼻而来。
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城市。
溶入城市空气中的,不仅止于人的体臭。
还有狗、牛、鸡和山羊等动物的腥臊,水果、蔬菜和辛香料呛鼻的味道——连喜玛拉雅山上雪的味道、印度教众神及西藏神佛的味道,也都溶入了这个城市的空气中。
牛趴在街角的各个地方,比人车更大摇大摆地行走。
在加德满都,无论再小的小巷里,都有被建筑物包围的广场,那里有印度教众神的神像。有毗湿奴神、湿婆神,以及象头人身的迦尼萨神的石像,祂们的脸和身体涂上深红色的颜料。众神和神佛在这个城市中都是活生生的,会带给人们财富、不幸或灾难。
名为林伽、象征湿婆神的男性生殖器的石像上,也涂满了血一般的鲜红颜料,以及无数的原色花瓣。
神庙的柱子上,雕刻着正在性交的男众与女众,而在喇嘛教的寺庙中,欢喜佛更是一脸怒容地在交媾。
原色的众神。
原色的神佛。
这里没有雅致或寂静等日式美学和感情。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众神和神佛,和人类与动物生活在同一块土地上。
看到整天睡在神庙角落的老山羊,忽然在某个下午慢吞吞地站起来,消失在神庙后方,令人怀疑是不是某种神秘的智慧降临在它身上,而它正要去告诉某个人,神明托梦给它的启示。
美得惊为天人、五官具有阿利安人特色的妇人,以及长得十分像日本人的藏族女性,都在众人面前用手擤鼻涕,昂首阔步。
小孩从四岁开始抽烟,到了六岁就会兑币和布施。
有住着人称活女神的少女活佛的宫殿,也有妓女户。从因陀罗广场继续往前走,进入旧皇宫后方的巷道,会看见许多可疑的男子上前来推销大麻树脂、迷幻药、大麻等毒品。
这个城市纯洁中潜藏着色情、纯朴中掩不住浮华,而且混沌不清。
深町来到了旧皇宫前面。他一面侧眼看着经常在这一带打扮成印度萨图(苦行僧)、让观光客拍照要钱的男人,一面往新路的方向走去。
新路前方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