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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势增强,云层覆盖头顶正上方时,开始飘雪。
在风雪之中下山。
因为如果不设法回到搭在八、三五〇公尺地点的帐篷,就会没命。
当时,之所能够设法回到帐篷,是因为留在雪上的足迹尚未消失。
在那里,在睡袋中听了一整晚风声。各式各样的幻听开始袭来。
总觉得一会儿有人在叫自己,一会儿有人前来造访,敲了敲不可能存在的门。除此之外,也听见了说话声和笑声。
也看见了井冈和船岛的身影,和他们进行了连自己也不太清楚在讲什么的对话。
“深町啊。”
“深町啊。”
不要走。
不要回去。
他们甚至进入睡袋中,以冰冷的身体紧紧抱住我。
我意识朦胧地和幻听及幻觉搏斗了一整晚。
几乎无法入睡。梦境与现实之间的交界变得模糊,我连井冈和船岛究竟属于哪里都搞不清楚。
明明看见了井冈和船岛的身影好几次,但唯独羽生的身影,哪怕是幻觉都没看见。
“羽生啊,出来!”
我也听见了自己那么说的声音。
“一旦现身,就会被我发现你死了变成鬼,所以你不现身,对吧?”
羽生啊,出来!
我办到喽——
虽然比不上你。
但是我征服圣母峰喽!
单独一个人。
喂,来喝酒啊!
我嘟嘟囔囔地说什么,在结冻的睡袋中,和自己内心的死者聊了一整晚。
早上——
风雪都没停。
以无线电对讲机和基地营的安伽林互相联络。
疲劳到达了顶点。
如果在这种高度再待一晚,就算天气转好,我大概也已经不能动了。
如今,还能动。
风雪都比不上爬西南壁时。
只剩下一餐能够吃饱的粮食。
马上就有了结论。
一口气吃掉能吃的粮食。
留下行动中能就口的粮食,其余的全部吃掉。
分秒必争。
不要在超过八千公尺的高度多待一秒。
要继续走路,在今天之内抵达北坳。
下降海拔落差一千三百公尺。
如果再在这里过一晚,只有死路一条。
不管再辛苦,也只能孤注一掷地下山。
“我要爬上北坳。”
安伽林如此说道。
我会拿着粮食、氧气爬上北坳,搭帐篷在那里等你。
“没问题。你一定办得到。我会在基地营准备好丰盛的火锅等你——”
凉子如此说道。
六千五百。
对于凉子而言,这是第一次经历的高度。
虽然经过训练,在卓奥友峰体验了五千八百公尺,但六千五百公尺并非轻松的高度。
凉子在那里等候。
“我一定会回去。”
我如此说道,开始准备下山。
必须尽量减少行李的重量。
把帐篷和睡袋都放在八、三五〇公尺的地点。
因为带回去也没用。
下山至北坳,有帐篷、有睡袋、有粮食。相差一千公尺,连空气也会变浓。
于是,我开始下山了。
锅具和瓦斯炉全部留下来。
只能抵达北坳。
那是我唯一活下去的方法。
下降多少了呢?
风从下方和雪一起吹上来,时而打旋。
尽管没有会把我从斜坡刮走的风,但是我知道,只要稍微停止动作,风立刻就会夺走我的体温。
左手的小指没有感觉。
即使用右手隔着手套握左手,被握住的感觉也消失了。
就像一般的石头。
只是结冻的棒状石头代替小指粘在手上而已。
这只左手的小指和无名指,大概都没救了吧。
纵然活着回去,也得截肢。
除此之外,说不定还要截肢几根脚趾。
走路。
一径地走路。
踏出一步,以那个姿势喘十下,然后再走下一步。
来时踩出的足迹,已经因风雪而消失了。
一片巧克力。
五片饼干。
我想吃下它们,而在岩石后面,从口袋拿出。
当我想戴着手套拿它们时,格外强劲的风从斜坡下方吹了上来。
那阵风,从我的手指抢走了巧克力。
巧克力被轻飘飘地吹到半空中,转眼间朝斜下方落下。
当我想弯下腰伸出右手捡那片巧克力时,另一阵风连饼干都从我的右手指尖夺走。
再迈出下一步之前,我在那里整整十分钟动弹不得。
绝望加深了。
因为行动中吃的粮食没了。
迈开脚步。
我踏出几近绝望的一步下山。
然后——
走了多久呢?
已经丧失了时间感。
好几次跌倒,然后爬起来。
自认为在走路,其实是用爬的。
明明自认为在走路,但在不知不觉间,却蜷缩在雪中或岩石后面。
我蜷缩身体,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
这样下去不行——我如此告诉自己,挺起腰杆。
走路。
走几步路,然后蜷缩身体。
腰部没力了。
不但如此,连全身都没力了。
有时会燃起火一般的热情,前进一阵子。
尽管如此,顶多走十步。
到了第十一步,便蜷缩身体,喃喃自语。
“我已经做到了,对吧……?”
“我已经充分达成了目标,对吧……?”
我低着头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
是啊。你已经充分达成了目标……
听得见声音。
井冈在身边。
船岛在身边。
该休息了……!
来这边……!
“不行……”
我低喃道。
慢腾腾地站起来……
再一步。
再走一步之后。
这样能动的话,就再走一步。
然后,真的走不动的话,到时候……
所以,站起来!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一步。
两步。
走到第三步,倒下、喘气。
喏,那里有岩石。
走到那块岩石——
抵达岩石。
然后又走到下一块岩石。
去那里休息吧。
可以稍微睡一下。
就算睡着,就此长眠不醒,那也无所谓。
饥肠辘辘。
必须一面动,一面摄取糖分。
然而,已经没有食物了。
花了十分钟,才走到前方十公尺处的岩石。
在危险的斜坡上摔了两次跤。
没有顺势往下滚落,简直是奇迹。
抵达岩石避风雪,绕到岩石后面。
一下就好。
稍微睡一下吧……
于是,我在岩石后面看见了。
狭窄的岩棚。
一丁点的空间。
两个蜷缩在那里的人影——
那是两具尸体。
全身附着雪,变成了白色。
结冻了。
一具是死去已久的尸体。
然而,身形瘫软,好像背脊骨折似地,身体微微向前弯折,大小变成了将近身长的一半。
身上穿着什么呢?
并非近代的防寒衣物。
看似老旧的粗呢衣服。上面穿着大衣,脖子一带围着羊毛领巾。
从一旁的岩石底下露出来的是冰杖的杖头。
以这种打扮登山的,大概是一九二〇年代——而且是英国人吧。
那一瞬间,一个男人的名字浮现脑海。
乔治·马洛里。
是马洛里吗!
一九二四年六月八日十二点五十分,欧戴尔在这座东北棱最后一次目睹到的男人。
欧戴尔看到他从第一台阶前往第二台阶的身影,从此音信全无的男人。
不,也有可能是厄文。
然而,如果是厄文,他应该没有带冰杖。毕竟,厄文的冰杖,于一九三三年被英国的第四次圣母峰队发现了。
是马洛里吗!
而另一具尸体。
它死去不久。
身上穿的是火红的风衣夹克。
而且,我认得那个颜色。在相机的取景器中,最后看到的颜色。
“羽生……?”
我不禁出声。
是羽生丈二。
像三叶虫的化石一样,像鹦鹉螺的化石一样,两具人的遗体沉睡在这种高度。
从尼泊尔那一边攀登的羽生,为什么会在西藏这一边的这种地方呢?
羽生为了防风,将自己的登山背包抱在腹部,把下巴靠在其上,然后抬起头。
而且,羽生竟然死不瞑目。
眼球冻结,脸上到处附着坚冰,但羽生睁开双眼,瞪视前方地死了。
羽生一直保持自己的意志,直到死的那一瞬间为止。
然而,为什么羽生会在这种地方呢?
不可能。
为什么会弄错路线呢?
无论如何,有一件事能够明确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