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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之九曲蛔虫,见缝插针,无孔不入。
从新闻报道的第一天起,我就给自己立下规则:遑论承诺得如何天花乱坠,对于境外记者,一律三缄其口,避而不见。一些官方主流媒体,尚且已经把我这个很特殊的个案,上纲上线,三拉五扯地与中国用人体制联系到一起(听说公安机关已经介入调查,看我是否存在历史遗留问题)。倘若再来一些境外记者,稍不留神,扯到自由、民主、人权方面,借机恶毒攻击社会主义,抓个现行,那我岂不成为千古罪人,遭万世唾骂,浑身是嘴也难以说清吗?
上海电视台新闻综合频道有档子栏目“新闻追击”,我误将其当成凤凰卫视记者,刻意回避。他们穷追不舍,追得我等鸡飞狗跳,四处乱窜,曾闹出不少笑话。
某市市长百忙之中,亲自打来电话,要来长安看我。我受宠若惊,感激涕零。因为此前我结识的屠户肉贩能有几十打,社会闲散人等能拉几车皮,几时见过朝廷大员?于是推掉一切事务,不敢再有安排,如新媳妇第一次见公婆一样,精心梳妆打扮一番,诚惶诚恐地呆在店里,耐心等待市长的大驾。
约下午三时,一辆黑色奥迪轿车停在店前,车上走下二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其中较胖的一位腋夹公文包,腆着腐败肚,一看就知道是当官的面相。
我急忙擦脸净手,迎上前去谄媚地一笑:“×市长,辛苦啦,谢谢您!”我正为自己的胡叫冒答应而自鸣得意,心想必定会歪打正着,在市长心目中留下美好印象。
“不敢当,不敢当!我不是×市长。”来人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谦虚得像个小跟班。
原来政府办主任会同人事局长来了。他们说市长临时有紧急公务,抽身不开,委托他们对我表示慰问,希望我得暇去他们市看看:“一个电话,我们派车来接,挺方便的。”
高兴了半天,未见到市长,内心未免有点失落,然而政府办主任与人事局长像宽厚的长者,热情而慈祥,我不禁又有些飘飘然:“是金子总要发光。”于是也以为自己一夜之间仿佛真的变成了人才。
几天以后,西安电视台“关注”栏目回访,为了弥补替他人作嫁衣裳的缺憾,决意要将此事追踪报道到底,非弄出个张道李胡子不可。那天听说某市邀请我前去考察,便急不可待地拉着我一同前往。
这些年来,我心灰意懒,不求名不图利,新闻报道也并非出自我的本愿,但媒体确实给我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获,全国无以数计的观众、读者关心我,同情我,更有数以百计的单位邀请我,使我为之动容,归根结底,西安电视台是始作俑者。从这一点来讲,是他们让我再世为人,看到了生活的希望,我很感激他们,不忍心违拂他们的意愿;再者,某市即使作秀,摄像机架在面前,无冕之王一旁见证,慑于新闻舆论的压力,也将会是另一番景象。于是狐假虎威一般,我同意与西安电视台一同前往某市考察。
我们前脚走,上海电视台两名记者搭乘出租车开始盯梢。我将怀疑其为境外记者的疑虑告诉了西安电视台的摄像伍伟,他也认为很像,“无论如何,不可掉以轻心!”
不怕一万,单怕万一,为了不至于捅下娄子,惹下祸根,我们一商量,决定甩掉他们。
如同上映影视剧,司机张师傅依仗本地人氏,路况熟悉的优势,撇开大道,曲里拐弯,专走背巷,而且车速飞快。然而未想到出租司机是吃干饭的?前面跑得快,后面追得欢。待上了高速,回头一看,甩掉了尾巴,张师傅方舒了一口气:“跟我玩,门儿都没有!”
张师傅打开关闭已久的话匣子,五马长枪地神侃起来。正自吹自擂车技如何神奇之际,突然如鲠在喉,话语戛然而止,原来不知不觉间,尾巴又咬了上来。一行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在宽阔平坦的高速路上,再想甩掉已绝无可能,索性豁出性命,不再理会,看他咋地?
一路无话。
走进市政府,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政府很朴素,整个办公大楼破破烂烂,与想像之中的权力机关相去甚远,内心不觉产生好感。
市长正在参加重要会议,人事局一位副局长热情而周到地接待了我们。副局长几次想打电话联系市长,拨通又挂断,欲言又止,我隐隐约约感觉到市长先生必定十分威仪。
闲聊之间,伍伟他们无话找话,问起该市前段时间,有位上访老人在市政府门前与保安争执之事,副局长的回答不能自圆其说,令人难以置信。
据副局长言,发生口角后,老汉十分下作,竟用手抓保安的下身。保安为了维护政府形象,保持了极大的克制,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搡了老汉一把。老汉借势躺倒在地,耍起无赖。
依照常理,农村老汉迫于无奈越级来市政府上访,作为弱势群体,本应战战兢兢,诚惶诚恐。我怎么也不能想像一个乡下老人,竟然如狼似虎,视堂堂市政府为无物,除非是个神经病。
由于条件所限,我不经常读报。为了印证副局长的话,我请《华商报》记者李杰专门将相关报道从网上下载下来,分析判断。果然与副局长所言大相径庭。
这虽然是不经意的一件小事,但透过现象看本质,执政机关的作风可见一斑。有了先入为主的成见,后面的程序便不再重要,碍于伍伟他们的情面,勉强等到即将下班,与市长匆匆见过一面,草草看了几个地方,谢绝市政府的宴请,即要告辞。
市政府执意派车相送,太过执拗显得生分,恰好上海电视台没车,于是让上海台两位乘坐市府专车,我与伍伟他们挤一辆车返回长安,这样路上不拘束,说话也方便。
可能某市政府的司机对西安路况不熟,进入西安张师傅终于如愿以偿,甩掉了尾巴。回到肉店,已然万家灯火时分,拂去身上的浮尘,未及休息,上海台已经赶到,嗔怪我等故意甩脱他们。我将担心对之坦言,他们则拨通电话予以证实,果真为上海电视台“嘉实传媒”,悬着的一颗心方始放下。
西安工程科技学院很早就表达了接收我的意愿,该院人事处李水龙、冯林两位处长先后两次来到眼镜肉店,诚邀我前去该院任教。见我犹豫不决,去留不定,8 月11日,主管教学与科研的副院长黄翔教授,在二位处长的陪同下,冒着大雨,屈尊移驾,代表学校党委亲自登门,承诺在学校职权范围内,破格晋升中级职称;解决住房及孩子上学、入托等问题;鉴于我十多年来未动书本,业务生疏,可以先去《学报》,给走上讲台一个缓冲的机会,待条件成熟,再正式任课。黄院长表示:“尽学校最大可能,努力营造一个大的发展空间,使人尽其才。”
我感动非常,在小师妹刘喜梅的怂恿下,当即表态:愿意去该院考察、详谈。次日刘喜梅发表新华社《每日电讯》:卖肉的北大才子陆步轩返校执教西安工程科技学院副院长黄翔教授,8 月11日冒雨来到眼镜肉店,耐心地向陆步轩介绍了西安工程科技学院的情况。
当天陆步轩接受了黄翔副院长的邀请,准备到该校人文学院教授汉语语言学。此前,这位北京大学毕业生因在家乡开一小肉铺而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
舆论哗然一片,各界议论纷纷,最着急的莫过于长安区委、区政府。尽管我的个案属于历史遗留问题,与现任班子关系不大,但事情出在长安,迫于舆论压力,他们认为解决好我的问题是必要的,为此区委召开了专门会议。鉴于我同学的堂兄与我熟悉,又帮过我的忙,遂委托他与我联络,于是,眼镜肉店门前常常可以看到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
表姐夫1986年毕业于陕西师范大学物理系,在解放军西安通讯学院任副教授,他们两口子都在高等院校任职,喜欢高校的工作环境。那年我试图去某中学教书,也是他们提起,并从中牵线搭桥。中学未去成,我倒没在意,他们却窝了一肚子火,现在有机会,使劲鼓捣我去高校:“没有什么可留恋的,走出去,永远离开这伤心之地!”
这样,在去留之间,无形之中给“去”的一边增加了砝码。
8 月中旬的一个双休日,受黄翔副院长之邀,我前去西安科技工程学院实地考察,表姐夫陪同。尚在去学校的路上,长安区人事局某副局长好几遍打电话,说受领导之托,要与我面谈。我答应回长安后立即与他联系,方才作罢。
尽管尚在暑假,黄院长还是约齐了家住西安的人文学院中文系部分老师与我见面,参观了学院图书馆、系办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