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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别给我扫盲了。”我手一摆。牛胖子说:“要不你也来‘纽东方’应聘吧。”
“我去不了,第一,我不喜欢给人洗脑,别人也别给我洗。我这脑子差不多坏掉了,基本一脑残,洗也白洗。”我冲杨涛一笑,“第二,我没连续三次当众跳脱衣舞的勇气。”
牛胖子笑:“今天您是对我有意见啊?尽拿银(人)开涮啊?”
在互掐的融洽气氛中饭局接近尾声,他们争着买单,牛胖子胜出。饭后,我们去工体旁的台球城打了两个小时台球,杨涛因为获得季军买单。去朝外大街“麦乐迪”唱了两个小时歌,又喝了不少酒,仍由牛大款出血。直到后半夜,疯疯癫癫的我们才在大街上挥泪而别。
3
当晚,牛胖子出事了。他在中关村突发奇想,想散步回家,迎接第一缕曙光,就下了出租车。醉醺醺孑然一身踯躅在寂静而空旷的午夜街头,看着自己的倒影,追逐着自己的遥不可及的脑袋,就像联通了过去和未来,浮想联翩,确实是一件妙事。
子夜时分空荡荡的街头,摇摇晃晃的他格外显眼,几个联防悄然向他袭来。一声喝令:“站住!过来!半夜三更在这干嘛?”
“散步呗。”牛胖子顶撞道。
“半夜三更散啥步?”
“哪条法律规定了……”牛胖子很有法律意识,“欺负银(人)啊咋地?”
一听到这个醉醺醺彪形糙汉的东北口音,联防们更警觉了,他们迅速变换阵型,像围捕公安部挂牌逃犯似的瞬间就将这个牛胖子围了个铜墙铁壁。一个头儿令他拿出证件,牛胖子让他们先出示,头儿指了指自己的制服和红箍。牛胖子出言不逊:“你们算老几啊?你们没执法权。换一身马甲就欺负银(人)啊?”
几个联防摩拳擦掌,被头儿阻止了。对这样一个胆大妄为而又来路不明的东北虎还是小心为妙,要是身上有爆炸物或凶器就麻烦了——“二王”的故事他们肯定听说过,稳住这东北虎再说。对峙一阵,牛哥很不情愿拿出身份证。
“果然东北的。”一个联防嘀咕着。
“暂住证?”
“没有。”
“来北京多久了?”
“两年多了,咋地啊?”牛胖子挑衅地问,联防如获至宝,大叫:“两年多了还不办?一礼拜就该办。”
“我以前没办,现在没办,以后还是不会办。我土生土长中国银,为啥要在自己的国家办暂住证?只有日本银才让中国银办良民证,这良民证我是打死也不办,咋地啊?”牛胖子搬出宪法甚至联合国来,“宪法规定每个银都有自由迁徙权,根据《联合国银权公约》……”
“丫跟我们上课呢?”头儿冷笑起来,联防步步紧逼。牛胖子说:“别逼我啊,逼急了不在这儿待了,老子就移民了。”
一群哄笑后,料定牛胖子不是悍匪的头儿突然命令道:“少罗嗦,跟我们走一趟!”
牛胖子顶撞道:“凭啥跟你走,我现在要回骚子营——你们就别护送我啦。”
“没见过这么操蛋的,带走!”头儿一声怒吼。几个联防一拥而上,拦腰的拦腰,拧胳膊的拧胳膊,搂脑袋的搂脑袋,抱大腿的抱大腿。牛胖子尽管丰乳肥臀膀大腰圆貌似彪悍,毕竟都是激素催起来的皮下脂肪五花肉,好看不中用,不够劲道。牛胖子很快被撂翻在地,这帮身强力壮的联防先把他压得严严实实地,再仔细搜身,还好,既没发现凶器,也没发现毒品,只发现一个电子英汉词典和两枚“杜蕾丝”牌保险套。
“哈哈,还嫖客呢!”联防们下流地笑起来。逮一个无暂住证的二百块,逮一个嫖客五千!联防们下流的狂笑变成了丰收的喜悦。
“我嫖你妈!”牛胖子在挣扎中河东狮吼,“知道我是谁,愚老大的银也敢抓?Fuck you!(操你妈!)”
这些刚换上制服的民工并不知道“纽东方”、愚老大是谁,更不介意被Fuck,只当逮了一条大鱼,他们只想赶紧带着猎物回去领赏。牛胖子英勇搏斗一番终于束手就擒,联防们就像猎获了一只大棕熊,兴高采烈地把牛胖子抬上了车,只差兜头一只大麻袋了。
当牛胖子被弄进一个基层专政机关,他才得到打电话的机会。皇家警察就是不一样,见多识广,“纽东方”大名如雷贯耳,那是纳税大户,政府重点保护企业,捅了娄子他们担当不起。但他们咋也不相信“纽东方”的教师如此彪悍而且有午夜怀揣保险套散步的雅好,但既然他一口咬定是愚老大的人,还是核实清楚为妙。
凌晨的电话把老愚从迷梦中惊醒,很是不爽,但一想可能是北美二奶村打来的,就接了。牛胖子声泪俱下恭恭敬敬报告校长,他又进去了。老愚大失所望,抱怨道:“大清早也出这事啊?小陈刚出来,你又进去了?咋搞的?你们就不能管好自己下半身吗?你不是有个女朋友吗?”
牛胖子抢白道:“校长,您咋就把银看成老陈那种银了?还是因为暂住证的事情。”
老愚不以为然:“两百块的事儿,犯得着吗?不到半节课的工钱!你要舍不得,你办了我给你报销。”
“校长,这不是几百块钱的事,我上次就跟您说过我为啥打死也不办暂住证,这是我的原则问题。”牛胖子一腔正气,“我知道一个银的力量有限,但我必须坚持。校长,我也是在‘窝囊中寻找脾气’啊。如果银银都坚持,这该死的制度一定会死的。”
牛胖子再次把老愚给忽悠感动了,老愚当即眼泪汪汪:“行,你好好呆着,我马上给他们分局打电话,十五分钟你出不去,我就不是老愚。打狗还得看——呃,他们打你了吗?”
牛胖子说:“只是推搡了几下,没事。不是这些银的问题,体制问题,他们也是混口饭,我并不恨他们。”
老愚就是老愚,牛胖子很快怀揣杜蕾斯大摇大摆地出来了。
牛胖子问我办暂住证了吗,我惭愧地说:“办了,还是个C证,装B都不行。”
“够丢银的!”
“是啊,这也是我刚正不阿的三十年来罕见的一个污点。”
不久,杨涛“夫妇”和众室友都出国了,牛胖子在“纽东方”凭借粗鄙口语加深刻道理的授课方式深受学生拥戴,“资深老流氓”面临被抢班夺权的危险。老同学李皓像工蜂一样天天埋头于翻译工作,杨星辰则忙于将他的事业提升到一个新的台阶。他们都来我的“家”看过,说看到了他们的昨天。我一如既往,住在那个霉烂的地下室里,写写小稿,看看天宝和晨歌送的一堆书,或去逛逛大街、公园、书店、博物馆或小剧场啥的。
生活还是要前行,尽管百无聊赖。我开始深刻怀疑我的禀赋、行当并对前途深感悲凉。爬格子或敲键盘玩文字,从投入产出比来说,大约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经济的行当了。除非你同时具备坚韧如牛皮的神经、不可治愈的自恋症兼自虐症以及不可遏制的倾吐欲,你就别不顾死活来玩这高危行业了。十三亿国民的泱泱大国,除了“二奶”作家,靠爬格子养活自己的恐怕几百个都不到。难怪天宝会感慨,你有胳膊有腿,咋也来混这饭碗?好像这是残疾人的行当。多年前,我妈絮叨“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时,我不以为然,觉得女人可以改嫁,男人可以改行,谁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啊?可是一旦绳索套在脖子上时,要想缩回去却没那么容易。你能够做的,就是硬着头皮梗着脖子入套,在索套越来越紧时,尽量死得TMD优雅一点。
第16章
1
美国“9·11”恐怖袭击不久,百无聊赖的我吃了晚饭,在附近一条漂亮的臭水沟旁的柳树林下散步。水沟一旁是新建高档商住楼,一旁是二十年前的小区。搁在一块,就跟精美的瓷器旁堆放着破铜烂铁,我就被掩埋在其中一堆破铜烂铁的地下深处。我开始忧虑何时才能见到天日。忽然手机响起,于江湖劈头就问:“咋消失了啊?是不是又被黑中介给放趴下啦?”
我说:“我住在防空洞里,你当然找不到啦?”
“难怪电话打不通。最近干嘛呢?”
“还能干嘛,地窖里凉快呢。”
“书还没出?”
“煮熟的鸭子给弄飞啦,出版社毁约啦。”我哀叹。
“够倒霉的。看你也闲着,过来入伙吧?”
“入伙?”这个词汇听起来就让我来劲,我说,“作奸犯科的事我不干。我这人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迄今为止,哥哥我还算刚正不阿。”
“哈哈,就你那素质还想作奸犯科?咱找你干的是纯净活。”
“这等好事咋不拉胡蒙入伙?”
于江湖大笑:“丫早人间蒸发了,债主满城找他,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