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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久才接电话啊。”她抱怨。
“我哪知道是找我的,这办公室没人啦。”
我还没说搬家的事,她就急切地打断了我:“陪我说会话,陪我说会话——”
“啥话非得半夜说啊?午夜凶铃,吓死人啦!”
武彤彤突然纵声大哭起来,我彻底愣了,一个劲地问,她只是一个劲痛哭。这一哭,足足几分钟,哭得撕声裂肺地动山摇,哭得我睡意全无头皮发麻四肢发冷,还好我没用免提,要不这幢楼的人肯定以为闹鬼了。
我只好诱导,是不是生病了,是不是被盗了,均不是。我又问是不是家里出事了,考试考砸了,奖学金丢了,和导师闹别扭了,例假来了身体不舒服……她一概否认,我最后问,和男朋友闹别扭了?一阵沉默。尽管我已对我们的关系不抱任何希望,心里还是五味杂陈,除了痛苦焦虑忿恨嫉妒厌恶和麻木,隐隐还有一丝坍塌感和幸灾乐祸。我要她给我说说,她说:“我不说,说了也没用。”
我有些不悦:“那你给我电话干嘛?我去睡了。”
“不许走!我就是想和你聊聊。”她又大哭,“我想让你抱着我!抱着我!”
我苦笑:“我咋抱你,胳膊还能伸过太平洋去?”
她近乎喃喃自语:“可惜你不在这,可惜你不在……”
“你逃避啥呀你,你就说吧,说出来就好多了。”我以很肯定的口气说,“我知道你问题出在哪儿。”
她不吱声了。好一番循循善诱,她哭哭啼啼断断续续描述起来,一个没啥新意的故事轮廓渐渐浮现。一个攻读人类学博士学位、大她十岁的美国白人,和她若即若离一段时间后确定了关系。他们没同居,但如胶似漆。一个晚上,本想给那人一个惊喜的她来到那人宿舍。灯开着,按门铃,无人答应;打座机,没人接;打手机,他有些慌张地说在外面和朋友喝酒,她话没说完那边就挂了电话。她的直觉告诉她不对劲,就悄悄在楼外的花台后守候,那人既不接电话也不现身。突然,窗户上浮现出一个女人的剪影,整理衣服,然后梳头。继续蹲守,后来看见一拉美裔女子出门离开。她冲进去和他大吵了一架。
这是武彤彤单方面的描述,我忍痛谈了我的看法,说这人并不如你说的那样在乎你,一个人,特别是一个成年人,他爱不爱你的惟一试金石就是他是否愿意娶你,何况你们都是单身,大龄。她对我的说法不置可否。我开了个苦闷的玩笑,也许那个狗屁人类学博士,对她——还有那个拉美裔女人,更多的是出于人种上的好奇,现在好奇过了,所谓的爱情也就完蛋啦。我武断地说:“这更像TMD一场不人道的科学研究。”
她骂我:“你别污蔑了,幸灾乐祸吧?”
我压抑悲愤:“不是我污蔑你,我们拿事实说话。”
“啥事实?”我说看过一篇报道,中国女人和西方男人的婚姻百分之九十四以上以散伙告终。她不否认这点,反问:“这说明啥?”
“这说明有些女人更像商品或者试验品——还免费!”我咬牙切齿。
“你就骂我吧!”
“只是提醒你,恋爱中的人都是蠢驴,你就是一头蠢驴——母驴而已。”
好不容易武彤彤才稳定下来,我说了搬家的事情,出书的变故提也没提。她让我搬家后告诉她我的新电话。我摸索着回屋睡觉,齐顺子迷迷瞪瞪地说:“这种女人,啥玩意,甭理她。”
“你雏儿一个,懂个屁啊。”我喝了口水,伸了个懒腰,躲进了被窝。
“我最讨厌的就是中国女人被外国男人上了,中国没男人啦?国耻啊!”他梦呓一般地说,一边磨牙一边砸吧着嘴,“中国男人上外国女人还差不多呢,韦小宝就上了罗刹公主,李小龙也上了美国女人。”
坦率说,这事突然让我恶心。这跟那人的人种和国籍无关,只和他的性别有关。有一点明白无误,我对武彤彤本来就不牢靠的感情开始土崩瓦解了。
第12章
1
大编辑伊莲颇有知性女性的风韵。我给她送过一本打印稿,她给我一小时谈谈。伊莲暗示,只有顶级大作家才能劳动她这个一级编审的大驾,所以我提前赶到大楼外闲逛,预约时间到了才敲门,一开始就保持着外乡人和文学青年的双重谦卑。
伊莲拿出我的稿子,不客气地说:“你有潜力,语感不错,有质感,有张力,接地气,也俏皮。还算有点小聪明,但毛病也不少,不够精致不够纯粹不够大气,还臭婆娘的裹脚……”
我点头哈腰:“我今天就是看病来了——还专家门诊呢。”
她笑言:“你看病得挂号,专家门诊更贵啦。我还免费呢。”
“深感荣幸。”
伊莲让我坐在她旁边,指着书稿第一章,一句一句地给我讲解,一个词汇一个词汇地分析,甚至连标点符号的用法都不放过,又是举例又是论证。有些十分有说服力,有些却让我犯嘀咕,和别的编辑口味也大相径庭。她说:“我虽然不太赞同古人文以载道的说法,太正经了,但也不能格调太低信口开河。”
我贸然辩解:“写东西时哪管格调不格调,当年您谈恋爱难道先从爱国谈起?哦,那是激情燃烧的岁月。” “别给我耍聪明。”伊莲说,“这是王二的意思,你也想死后才被承认吗?”
我赶紧圆场:“爱玲说了,出名一定要早啊。”
“是啊。”伊莲接着说,“你既然引用王二的话,我也引用他一句:好的文字应该有着水晶般的光辉,仿佛来自星星。啥意思?点燃自己,照亮别人。”
我觉得她有些曲解王二的意思,只好绕着弯说:“二爷我很佩服,也很激赏痞爷的说法,玩文学,就要舍得自己,千万别拿自己当人,姿态要低于常人。换成我的土话就是:搞文学,不要被文学搞。”
伊莲笑起来:“你看上去老实巴交的,怎么这么下流啊?”
我急了:“您误解了,下流是粗俗的风雅,下作是人品的卑劣。人可以下流,但绝不能下作。”
她把笔在稿纸上一拍:“是你教我还是我教你啊?”
我活像一个犯了规的小学生面对班主任,蔫了。伊莲花了整整两小时,才分析完前几页。她停下来说:“你的稿子我只看了前几章,成绩大大的,问题多多的,你呀,把稿子拿回去,按我的办法,从头到尾改十遍。”
“那得改到猴年马月啊?我已经改麻木啦,这是凌迟之刑啊。”我尖叫起来。伊莲有些不悦:“小伙子自信是对的,但到我这儿你就要碰壁。要想在我这儿出,你就得听我的,多少大作家都得听我的,你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我赶紧说:“我知道您的好意,严师出高徒嘛,只是——”
她打断我:“我还没说收你做徒呢。只是——只是啥?”
“我不想再拖了,这本书已经怀胎六年了,就是打印成册也两年了。”
“《红楼梦》还十年磨一剑呢,这就受不了啦。”她笑,话锋一转,“你是不是有经济困难,我可以支持你,先支持你一千块钱咋样?我支持过好多文学青年呢。”
“您真是文学青年的恩师——应该叫圣母啊。”我赶紧道谢,婉言谢绝了,“打小我妈就教育我,借钱要忍,还钱要狠。我还撑得住。”
伊莲:“那你就照我说的去改,我想了想,把你包装成‘美男作家’吧。”
我大吃一惊:“开玩笑吧您,‘美女作家’不都臭大街了吗?再说就我这歪瓜裂枣小胳膊小腿,还美男呢。先别问党和政府以及广大读者同不同意,——城管和小脚侦缉队能放过我吗?”
伊莲大笑起来:“党和政府管不上你这事,城管也只管乱摆乱放的。读者嘛,就看我们怎么引导了。你胚子还是不错,有可塑性,稍微整整容——”
我难为情地说:“我不是妄自菲薄,只是觉得和一帮作家比外貌有点搞笑。作家大多长得偷工减料含泪慕鬼,这参照物也太寒碜了吧?从来没听谁拿自己和武大郎比英俊,然后还自鸣得意。”
她有些不悦:“作家当然跟作家比啦,总不能鸡跟鸭比吧。你不乐意?想这个头衔的多的是,北京光住地下室的准作家,就有好几万。”
“您说的有道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我赶紧挽回,又顾虑重重,“咱们这么冠冕堂皇的出版社,这样炒作合适吗?”
伊莲严肃地说:“美女、美男,再加上猛男咋就不严肃了呢?关键看是不是健康的美。你说人体画怎么区分色情和艺术……”
看着“文学圣母”严肃的样子,油然而生神圣的殉道感。我像一个即将送往前线充当炮灰的国军低级军官对蒋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