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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进口的机制棉纱逐渐便宜了,中国的原棉价格却在上涨。原棉价格上涨是十九世纪九十年代初期起大量向日本纱厂出口的结果;而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和以后中国近代纺织工业惊人发展时期,棉花作物即使有所增长,也增长得很慢。一方面,支离破碎而且技术落后的农业部门对出口需要的迅速反应能力有限,同时较廉价的洋纱本身的进口减少了对手工纺的土纱的需要,这样就降低了农民增加原棉种植面积的积极性。兰开夏的布莱克本商会访华团在1896—1897年报告说:“与土棉工业有关的一个最奇怪的现象是,和其他农产品相比,原棉价格高昂。”①手工业织布者越来越多地用进口的机制纱,至少把它用作经纱,有时也把它用作纬纱。
在十九世纪七十和八十年代,华南,特别是广东,是进口棉纱的主要市场,它吸收了总进口量的一半以上。但这个比重稳步下降至棉纱总进口量的五分之一。到十九世纪九十年代,两大地区:即一为华北和满洲,一为长江中、上游各省(安徽、江西、湖北、湖南和四川);再加上云南和贵州,这三者各吸收总进口量的30%左右,成了进口棉纱的主要市场。手工棉纺织业集中的江南地区每年吸收棉纱进口量的10%左右,不过逐年上下摆动的幅度很大。很明显,进口机制棉纱的主要市场就是棉花种植和手工业最不发达的地区。廉价的进口棉纱使过去从江南或湖北购买棉布或较贵的原棉的那些地区的手工织布业的经济发展有了可能。产量很低的那种手工纺纱业衰落了,而用进口纱制的经纱和本地纬纱织成的土布在四川等地区同纯手工纱织的布以及外国布匹竞争;例如在那些地方,据报告说,“印度棉纱正在扼杀当地仅有的一些棉花种植业,而印度棉纱一旦织成棉布,就打击了土布,还程度较轻地打击了进口的灰衬衣布。”②
所以洋纱流入量增加的最明显的后果,就是原来在十九世纪上半期集中在主要产棉省的手工织布业向各地分散。虽然较老的织布中心在一开始就受到了打击,但它们为了在原来的市场上竞争,也不得不采用机制纱。从十九世纪九十年代后期起,日本纱在沙市和汉口地区开始被大量用作经纱。虽然进口棉纱没有在江南获得巨大市场,但江南的手工织工在二十世纪初期成了上海日益发展的棉纺厂的产品的主要购买者。此外,机制纱的采用加强了整个手工织布业。用进口纱和手工纺纱混合织成的布在价格和耐用方面都特别适合当时的中国市场。使用国产原棉的家庭纺织业在中国农村的许多地方仍占重要的地位,但相当大的一部分在市场出售的纺纱首先被进口纱代替,后来又被通商口岸的华资和外资纱厂的机制纱代替。
表八 1899—1913年创办的142家手工业织布工场中有关资本、织机和工人数字
虽然织布业主要仍是个体户手工业,但在刚进入本世纪之际,工业组织的其他形式已在有些地方出现。由于有了较便宜的机制纱的供应,有了能提高织布者日产量的改进的木质织布机和从日本引进的铁齿轮织布机,这些变化加快了。有一份计算材料记载,在1899—1913年期间共创办了142家手工纺织工场,其中69家设在江苏省,以上海制的棉纱供应它们,15家设在山东,14家设在直隶(河北),9家设在四川,山西、福建和广东各设7家,6家设在湖北,4家设在满洲,3家设在浙江,1家设在贵州。表八说明了这些工场的规模和设备。
有一种转手的织布形式,布商把棉纱贷给其中有的已经不干农活的农村织布者,由他们按商人雇主指定的花样织布,计件取酬;这种形式在许多地方与自己经营的农村织布者一起得到发展。还没有材料可以说明这种贷放制度的实际规模,但在直隶(河北)的高阳和宝坻、山东的潍县和浙江的硖石可以看到一些明显的例子。在前三个例子中,贷放的方式从二十世纪第一个十年直到二十年代中期发展得相当快。它特别盛行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及其后不久,但随即急剧衰退。对那些不能再依靠农业收入来缓和需求动荡不定的冲击的人来说,这类农村织布业本质上是一种不稳定的职业。它是一种为非本地市场生产的工业,但缺乏对不可避免的变化作出反应的近代组织和财政设施。
棉布进口的增长速度比棉纱慢得多,这主要是手工织布业的规模和力量造成的;在前面我已谈过,手工织布业因采用了机制纱而得到加强。相对地说,农村地区很少使用进口洋布;洋布的主要销售对象是城镇较富裕的工匠和商人。驻厦门的英国领事在1886年报告说:
“在十八个省及其他大片土地上艰苦劳动的千千万万下层中国人不穿洋布而穿土布,这个事实早已人所周知了。经询问一个中国人原因何在时,他回答说:穷人穿土布衣服,因为这种衣服比洋布经穿三到五倍,因为它不那么容易穿破,还因为穿了它在冬天暖和得多。为什么土布比较暖和?他说,因为织土布用的纱与洋纱大不相同,它是暖性的。因此,当一个富商穿破了三四套漂亮的洋布衣服时,工人、农民、脚夫和船夫会对一套较粗糙的、但事实上质地较好的衣服感到心满意足,而且一定会心满意足。”①
机制经纱和手工纬纱结合起来使用,就制成了完全能与外国布匹竞争的、甚至更好的棉布。布莱克本访华团承认:“毫无疑问,普通衬衣布正在被用进口纱织成的手工土布所代替,对此我们似乎无能为力。”①
根据1871—1880年原棉的年平均产量为七百万担而1901—1910年的数字与此大致相同这一假设,我曾试图计算在这两个十年中年平均消费的纱和布的数字。表九扼要地列出了这个计算。从表上马上可以看出,棉纱的总消费量从第一段到第二段时期随着人口的增长而增加了。但是在第一段时期几乎占垄断地位的手工棉纱不但在绝对数字上,而且在占棉纱总供应量的比重上,都急剧下降。产量下降了二百四十万担,这样,手工棉纱在1901—1910年的年平均产量只有1871—1880年年平均产量的一半。手工棉纱占棉纱总消费量的比重从98%下降到42%。手工棉纱被国内的和进口的机制棉纱代替。在第一段时期,中国还没有建立近代的纺纱厂,但到1901—1910年期间,在通商口岸及其附近的华资纱厂和外资纱厂生产的棉纱将近棉纱总消费量的18%,按绝对数字计算,这个产量约等于1871—1880年到1901—1910年棉纱消费量的增加总数。但远为重要的是,1901—1910年进口纱的增长数量几乎与手工纱产量相等。进口纱从1871—1880年占总消费量的2%增加到1901—1910年的40%,按绝对数字计算,后一段时期是前一段时期的二十四倍。
布的总消费量,不论按码或是按平方码计算,也都随着人口的增长而增加。国内织布厂的产量在1871—1880年还等于零,在1901—1910年也依然微不足道;大发展只是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初期才出现。进口布匹虽然从第一段时期到第二段时期有所增加,但与进口纱比较,增加的程度并不显著。1871—1880年
表九 1871—1880年和1901—1910年棉纱棉布消费量的估计数字
的年平均进口布为棉布总消费量的11%(码)和19%(平方码),而在1901—1910年的年平均数分别增加到16%和26%。与进口纱数量的显著增加形成明显对比的主要原因是,手工织布从前一个十年到后一个十年这段期间,在外国竞争的面前顽强地坚持下来了。
手工织布的比重稍有下降,但织布的绝对数量从1871—1880年每平均年度的32亿码增加到1901—1910年每平均年度的37亿码。这一增长是值得夸耀的,它显示了手工织布业的力量,但如果没有洋布进口的话,肯定会增长得更多。许多过去以纺纱为副业的农民无疑转到了织布业,以代替他们失去的活计;但是如果把因手工纱减少了二百四十万担以致无活可干的劳动力与因手工织布增加了六亿或七亿码而吸收的劳动力相比,即使最宽打宽算,也只能容纳无活可干的劳动力总数的10%到20%。因此人们必然会作出这样的结论,即在纺纱业曾占重要地位的地区的农户中,许多家庭或是不能在城市中为它的某些成员找到工作,或是不能增加其生产和经济作物的上市量。对他们来说,收入和支出之间一贯不稳定的平衡从根本上被动摇了。
这当然是我在本节开始时提到的关于“外国资本主义侵入”这一指责的一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