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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南群望定秋雨痕,“当年我们定情之日,可曾想到今日之变?”秋雨痕柔肠百结,无言以对。李南群又道:“我始终不明白,我明明离成功只一步之遥了,怎么一下子就跌了下来,我更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宁可受其他人的利用来杀我,却不肯助我一臂之力?”
薜思过冷冷说:“你永远也不会明白其中的道理的。所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是你自己害了自己。”李南群只看着秋雨痕,“是这样的吗?”秋雨痕道:“毕竟如今世道太平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人心所向。你那些圣尊之神的谎言只能骗人一时,而逆天而行,伤天害理的行径却令你万劫不复。”李南群叹:“也许真是这样吧。金钱能收买人的意志,时间可以冲磨人的誓言,所余的也只有那首‘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了。”薜思过怒不可竭,“住口,你怎还配念这阙词。”李南群并不理他,只向秋雨痕说:“当年我们互订情盟,如今却彼此反目,我们都违背了当日的誓言,都应该受到惩罚。”
秋雨痕说:“是,你死,我不独活。”李南群冷冷道:“死的并不可能只是我,而且以死相惩未免太轻。我们不妨再订一个盟约,你我无论谁死,另一人就不能再死,他要活,活着去承受一辈子的孤独,一辈子的心灵煎熬,以兑现背约之惩。”秋雨痕牙尽错,“好,我答应。这儿的每一个人都是我们今夜所订盟约的见证。”李南群哼笑一声,飘然后退。
秋雨痕扬手已取剑相握。剑在冷月寒星相照下,泛起棱棱寒芒。“魔剑!”李南群一语出口,引得旁观者一阵骚动。秋雨痕轻叱,剑尖微抖点出一抹剑雨,道:“剑一出手,就难由我心了。”剑花密集,分袭李南群颈、腹、膝三处。李南群轻啸,足尖一点飞掠开去,“唰”一声,掣一柄银剑于手,剑身极窄,仅指半见宽,却有四尺见长,望之如针,与秋雨痕的极阔极短的魔剑俨成极端。
他手微微向前一探,出手如电直取秋雨痕双睛。秋雨痕舞起密密剑层护身,只闻得一裂帛锐音。李南群以手中至尖至锐的银剑直破剑层,招式不变,取的仍旧是她双睛。秋雨痕霍然变招,举剑挡于面门,“叮”的轻响,银剑刺于魔剑剑身又反弹回去。秋雨痕惊出一身冷汗,虎口被震得发麻,眼见李南群二剑迭至,疾以一招回刺,脚踩八卦步,身子如行云流水般游移开去。
众人眼见李南群攻势奇诡,想所非想,秋雨痕防守严密,一丝不漏,每招每式都似出自各门各派的武学精髓,偏又难分派别,神妙无匹,均大开眼界,赞叹不已同时也受益匪浅。双方互攻互守,不知觉时光流逝,东方已微露晓色,眼见漫漫长夜即将过去,新的一天即将来到。若是寻常之日,此地居高正是观日出的好地方,而此时此刻却无人念及。所有人的目光、心神皆被眼前惊心动魄的恶斗所吸引,而浑然忘却寒冷、忘却饥饿。
场中剑光如织。剑雨缤纷下,两个人影如陀螺一般急转交替。他们之间有着深厚的感情,他们真下得了手做殊死之斗?还是正如所说的“剑一出手,身不由已?”也许他们真已走上了末路。
秋雨痕剑走“柳摆清风”,招式名虽清雅,却路数奇绝,似从手心中弹射出一蓬剑雨。李南群辨的真切,剑雨中的一丝空隙,含气缩腹避过此招,待她招式用老之即,银剑直从空隙而入,剑如毒蛇紧贴秋雨痕手臂划过。秋雨痕闷哼,暴退三尺,低头一看,手臂上鲜血淋漓,这一剑入肉三分,皮肉翻卷开来,惨不忍睹。
李南群一怔,但此时此刻,一分一秒的空隙都会给对手可乘之机,他也不假思索,步步紧逼,踏中宫,走乾位,护住下盘,剑光一散向秋雨痕胸口切下。秋雨痕情急下折腰相避,李南群的剑刃挑卷住她的一片衣襟,真险遭了开膛破肚之灾。她就势一个“燕青十八滚”,倏得翻身立起,左手捏个剑决,撞向李南群腰际。李南群一式“蓬莱鹤起”,银剑反削。秋雨痕翻身而过,单足踏于他腕上,借力使力,飞荡开去。
此时此刻,天空中的云层闪耀金光,一轮红日自东方冉冉升起,泛起半天金霞,顷刻幻化成千万道灿烂金光。金光投在秋雨痕剑上,刺目的反光恰入李南群眼中。这忽如其来的强光令他一时间眼前一白,什么也看不清了。他伸手去挡,所握之剑也随之往上挑去。秋雨痕见他旧招重施,只疑他后含杀招,当真不敢怠慢,横剑去格,两剑相触时才惊觉李南群手底无力,只轻轻一格便将他剑挡开,手中势道尤未竭,魔剑直刺入他腹中。
温热的血喷射出来,喷在她手上,衣上,她登时一呆,“怎会这样?”李南群嘶声而喊,“天亡我,天亡我。”秋雨痕缩回手,剑深入李南群小腹,直至没柄。她双手剧颤,怎么也不敢拔剑。剑一出体,只怕李南群真会一时半刻也挨不下去了。
李南群面容扭曲,“为什么我会输?我不相信!”他强撑着要站起来,却根本无法直起腰。他戳指颤巍巍的点向秋雨痕,嘶声道:“记住你今日发下的誓言。”双手奋力在地上一撑,巍巍站起,对着红日,向着幽谷放声大叫:“我没有输!我没有输!”挺身一跃,带着满腔愤疑及独一无二的魔剑跃下了舍身崖。
“秋雨痕。”江念奴一个箭步冲到她眼前,狠狠扇了她一耳光。秋雨痕无知无觉,也不避不让。江念奴冷冷说:“你杀了他,我却永远得到他了。”人向前一扑,紧跟着也跃下了舍身崖。秋雨痕唯觉天地苍茫,人事全非,她叫了一声,却没有人能听清她在叫什么。强撑着走了几步,她本已精疲力竭,又悲发心头,已然支撑不住,喉口一甜,一口鲜血夺喉而出。
林忆昔见她悲怆欲绝,有心相劝,但这种悲痛他早有体会,绝非是旁人区区言辞可以劝慰的,目睹此情此景,当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秋雨痕向崖口迈近一步,薜思过唯恐她想不开,紧紧拖住她不放。秋雨痕凄然道:“我不会死的,我答应南群要相守这个誓言的。”薜思过呆了一呆,“什么?你还要为那个人苦守一世?”秋雨痕道:“人不可无信,我总要自诫于自己的诺言的。”
空中烟雾弥漫,烟气渐浓。林忆昔脱口叫道:“圣尊宫,圣尊宫着火了。”秋雨痕惊呼道:“阿梨和兰儿还在里面呢。”发足狂奔而去。整个圣尊宫已然陷入一片火海中,浓烟夹杂着火舌席卷开来。秋雨痕嘶声而呼:“阿梨。”要往里冲,被旁人死死拖住。一根大柱轰然倒下,将圣尊宫入口堵死,随隙宫墙陆陆续续坍塌下来。
林忆昔道:“你进不去了。”秋雨痕哑声道:“可阿梨和兰儿都没有出来。”草丛里传来悉率的声响,一个小男童一身烟尘泥污,背着兰儿从草丛里艰难爬出。兰儿的手攀在姓秦的小童脖子上,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直盯着众人看。秋雨痕扑过去一把将她紧紧抱住,再忍不住的失声痛哭。兰儿盯着正熊熊燃烧的圣尊宫,轻轻问:“娘为什么还不出来?娘还出来吗?”
薜思过叹道:“我们走罢。”秋雨痕失魂落魄,半晌才问:“去哪里?”林忆昔见不相干的人均已散去,道:“自然是回武林盟。今日这场恶斗,你已元气大伤,要好生调养才好。”秋雨痕摇头,“我不回去了,我职责已尽,该让我过回属于自己的生活了。我要自遵誓言,永远留在这里陪伴他。他把孩子留给了我,我一定尽心把他们抚养长大。”说着,向小童招招手。小童原本一脸紧张,见状喜不自胜,小跑过去牵紧了秋雨痕的手。
林忆昔结舌,“可武林盟……”秋雨痕道:“盟主之职,相信两位大哥及凌锋傲会比我更合适。”转首向灵风子、一修子稽首说:“小女想向两位道长借宝山一角栖身修行。”灵风子、一修子齐声道:“此乃青城之福。”
秋雨痕凝目而望身后那直入云霄的山峰,幽幽道:“我住在那里,定可以获得心灵的平静。”薜林二人皆不语。凌锋傲鼓足勇气,道:“雨痕,我……”秋雨痕浅浅一笑,一指他身后,“你看那边。”凌锋傲回首,只见江雨兰正含笑驻立。心头顿时一片茫然,不由自主的向她走去。等他再回首时,秋雨痕业已走的很远了,她一直走向那终年少人踏足的山峰。
山下的道观中传来悠远的钟声。
一切真的重归平静。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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